他随口问何岸:“怎么起这么早?铃兰昨晚闹成那样,屋顶都给她哭崩了,我以为你得睡到中午呢。”
何岸说:“睡不深,总梦见奇怪的东西,胃里也不太舒服,索性就起来了。”
程修心一揪:“又吐了?”
“没有,比之前好多了,停药以后就没再吐过,除了刚睡醒容易头疼,别的还行。”何岸温和地朝他笑笑,把铃兰抱高了些。孩子越长越沉了,他的力气不够大,抱不了多久就爱往下滑:“你呢”
听到这个名字,程修的脸色当场就臭了。
戴逍,青果客栈老板,六百六的挂名铲屎官,一个纹身布满右臂的粗犷型特点是抠门,且极其抠门,目前出于省钱考虑,正与程修同住一个屋檐下。
提到这家伙,程修就气不打一处来,好比微波炉里焖鸡蛋----不是这秒炸,就是下秒炸。
他瞪着戴逍卧室的方向,恨恨道:“别提他,我这辈子就没见过更抠的,难怪三十好几都找不到o!跟他说了多少遍了,现在是旅游淡季,空房多,我可以收拾收拾搬到隔壁住,等旺季房间订满了再搬回来,大家也好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这要求不过分吧,不过分吧?他死活不让!还给我算了整整一页纸的帐,什么水、电、煤、家具折旧,连空气清洁都要加钱!我他妈是个beta啊,我能有什么味道?!”
铃兰见他炸毛,忙不迭伸出小手安抚他,软软地、又慢慢地说:“不气呀,不气呀……”
“好好好,干爹不气,干爹控制一下情绪。”
程修捏了捏铃兰的小手,却还是气不过:“这种极,对别人狠,对自己人肯定更狠,跟着他绝对不会幸福的!何岸,你是见过世面的人,千万不要着了他的道,说别说六百六了……”
他伸手一指摇篮,六百六正趴卧在里面,表情非常无辜:“他就是拿出八百八、九百九、一千零一来求婚,你也坚决不能同意,要连人带猫拒之门外,知道吗?”
“呃……戴逍他、他对我……”
何岸有些尴尬。
说心里话,他对戴逍的印象真的挺好的。
这个虽然做事粗糙,金钱方面也抠门,还没什么经商天分,差点把青果客栈经营倒闭,可是,就冲戴逍肯在客栈入不敷出的时候还收留他们这一点,何岸对他的评价已经接近满分了。
何岸说:“程修,你别老对戴逍有敌意啊。他给我们腾地方住是出于好心,不是为了追我……”
“得了吧,他就是想追你,狼尾巴都藏不住了,眼冒金光的,只差把你叼走洞房了!”程修伸出两只手,作恶狼状朝何岸抓了抓,“上个月我跟他夜聊,他本性毕露,把老底都漏干净了,说平生最大的梦想就是找一个软萌人妻系栈老板娘,再生一个小美妞----哎,软萌人妻,是你吧别告诉我不是啊。”
“这个,嗯……”何岸卡住了。
他反复琢磨着那俩形容词,怎么琢磨怎么不对劲。
软萌人妻?
搞了半天,他给程修留下的印象居然是这样的吗?
不、不会吧。
这厢程修正在口头讨伐戴逍,那厢六百六围魏救赵,趴在摇篮里朝天嚎了一嗓子,意思是别聊了,快给老子备饭。程修嘴角往下一撇,嫌弃地骂了句“我又不是你主子”,手脚却不听使唤,殷勤地盛猫粮去了。
铃兰“咕咚咕咚”喝光剩下的奶,朝何岸晃了晃空瓶。
何岸夸她,她便邀功似的说:“看丫丫。”
她刚学会说话,词汇量还不多,“丫丫”就是小鸭子的意思。客栈外头新生了一窝斑嘴雏鸭,铃兰每天雷打不动,吃完奶就要看鸭子。
何岸抱她走出客栈,门口是一条波澜幽微的小河,不宽,也不深,一篙子下去才湿半截头,颜色绿而清透,像一卷抛向远方的碧绸。对面是落昙镇有名的“雅闻一条街”,酒吧、茶舍、印染作坊、绣花裁缝铺、工艺品小展馆一字排开,除了酒吧夜间吵闹,别家都挺文艺。
河上架着一座石拱桥,每天清晨,何岸都会抱着铃兰站在石砌栏杆边,看一群鸭子摇摇摆摆游水。
游了一会儿,母鸭跳上了青石台阶,绒毛未褪的小鸭子也跟着一只一只扑腾上来,齐齐抖干净羽毛上的水花。
铃兰指着它们说:“丫丫!”
何岸纠正她:“鸭----子----”
铃兰还不会发“子”这个音,努了努嘴,又说:“丫丫!”
“嗯,丫丫。”
何岸疼爱女儿,每天只纠正一遍。
第十六章
他们到落昙镇的第一天,就是在这座桥上被戴逍捡走的。
那会儿铃兰比现在还小一圈,不会说话,吮着一只安抚奶嘴偎在何岸怀中。程修一个人拖着三只沉甸甸的行李箱走在前头,挨家挨户找落脚的地方。
落昙镇有近百家客栈和青年旅社,但辛辛苦苦折腾了一上午,愣是没找到一家愿意收留他们的,都说怕婴儿吵闹,影响其他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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