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那张照片把何岸的脸拍得无比清晰。
有了正脸照,就有了开启隐私之门的钥匙。不到夜晚八点,何岸的姓名、生日和履历全被扒了个底朝天,还有一个名为@校园人渣曝光台的营销号抢占热点,公布了一份匿名投稿,投稿者声称毕业于渊江大学金融系,曾是何岸的同班同学。
他言之凿凿地爆料,说何岸读书时就行为不检点,私生活混乱,每天一下课就往夜店跑,厮混到深夜才回宿舍,又说何岸以“渊大金融系o”的名头当了某个富豪的金丝雀,名牌满柜,豪车接送,最后却惨遭玩弄,临近毕业时未婚先孕,落得了一个被学校开除的下场。
为表真实,他还提供了一张打码的渊大学生证。
谢砚的粉丝抓到“铁证”,立刻一传十十传百,开始疯狂转发,还加入了数不清的侮辱性话题:#狗改不了吃屎#、#未婚先孕清清白白#、#祝惯三暴毙而亡#、#江柏睁大眼睛看看你都睡了个什么东西#……
那一层又一层恶毒至极的诅咒,看得郑飞鸾触目惊心。
他几乎感到呼吸都是冰凉的。
爆料人固然在瞎编乱造,可瞎编乱造也总要有个由头,偏偏“未婚先孕惨遭学校劝退”这个被人借题发挥的由头,正是他带给何岸的。
若论伤害,他郑飞鸾起码得担一半。
这些尖锐的人身攻击,郑飞鸾没敢让何岸看到,跟他一同翻找的程修和戴逍也尽量压制着情绪,以免反应过大,害何岸多想。
但何岸天生是个细腻的人,网上掀起了多大的风浪,他心里都有数,只是不愿亲眼去看那些素昧平生的人到底在怎么换着法子咒骂他,于是一个人坐在沙发角落,专注地陪铃兰玩耍。
铃兰天真无邪,是一片纯净的小天地,能将他与漫天恶意隔绝开来。
然而恶意终究无孔不入。
时不时地,门外会响起一句尖利的脏话,或者丢进来一块石头,或者砸碎了沿墙的矢车菊花盆。铃兰下午才受过惊吓,还敏感着,冷不丁听到一声巨响,立刻害怕地停止了玩耍,左看看,右瞧瞧,一脸的无措。戴逍出去大声喝止了几次,仍然毫无成效。
逐渐的,铃兰也没了玩耍的心情,委屈巴巴往六百六肚皮上一倒,向肥硕的猫哥哥撒了个娇。六百六很通人性,低头舔了舔她的脸颊,以作安慰。
就在这时候,程修不慎手一抖,点开了某个营销号刚发布的视频。
“说过不接受采访了,还一个劲地问问问问!有什么好问的?我再说一遍,我跟他断绝父子关系了,他惹出来什么事我一概不知道,我全家都不知道,你们要问问他去!”
何岸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这个声音他听了足足二十多年,再熟悉不过了。
他扭头看向屏幕,果真,那上面是他父亲的面孔!可是,可是怎么会呢?事发还不到十小时,怎么会有人已经神通广大地挖出了他家的地址,甚至还赶了过去?
郑飞鸾知道何岸与家人的关系一向极差,看情况不妙,伸手想去关视频,却被何岸按住了胳膊:“让我看完。”
“何岸……”
“让我看完。”
何岸的语气非常坚定。
郑飞鸾没法阻拦,只好继续看了下去。
视频里,记者软磨硬泡,一通利弊分析,终于用三寸不烂之舌叩开了何家的大门,邀请何父谈一谈这个风口浪尖上的儿子。
于是,郑飞鸾便看到他的“准岳父”板着一张脸,极其鄙夷地说:“没什么好谈的,都几年不联系了。这孩子从小心野,不安分,小城市的看不上,一定要去渊江找有钱有势的,家里前两年落难了也不肯回来,没良心透了。你现在跟我说他未婚先孕,勾搭人家的,说实话,我真的一点都不奇怪!”
说到这儿,他大概是怕何岸拖累全家,话题一转,开始竭力撇清关系:“但是有一说一,我们有一说一啊,龙生九子都各有不同,我们平常人家更是这样了!他骨子里烂掉了,不代表我们家风不正。我还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都是规矩守法的老实人,大家千万要分开,不要连累我们一起挨骂。说到底,养出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我们也是受害者啊!”
视频播完了,客厅内一片死寂。
戴逍和程修的家庭观双双受到了重大冲击,郑飞鸾感到小臂发疼,按在上面的手指越收越紧,颤抖着留下了五个惨白的指印。
何岸几乎失语,望着屏幕上曾经熟悉而此刻分外陌生的父亲,半晌才松开手,勉强笑了一下:“不奇怪,是他会说的话。”
“何岸。”
郑飞鸾深吸一口气,转身给了他一个踏实稳当的拥抱:“别太难过,你已经有更好的家人了,铃兰这么可爱,我爸也打心眼儿里疼你,那些不好的……我们就不要了。”
“嗯,不要了。”何岸点了点头,“我不稀罕。”
一边是同学爆料,一边是家人采访,双管齐下,携手作妖。
郑飞鸾看懂了谢砚的如意算盘。
依他与何岸悬殊的社会地位,那天谢砚被他拒绝以后,一定想当然地以为是何岸在追求他,而不是他在追求何岸。为了让他看清何岸的“真面目”,空出身旁的席位,谢砚才想了这么一个恶毒的手段,给何岸泼上yín_luàn的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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