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也不是。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下来。他印象里这个从来都是冷冰冰的家,像是第一次有了温度和色彩。
与其一直活在对于过去的纠结和痛恨里,倒不如选择忘记和原谅,放过对方也放过自己,继续往前走。
这个时候,他听到沈璟冰小小声地问:“我可以抱你吗?”
童臻回过神来,唇角微微一勾:“嗯。”
于是他感觉到那个高大的男人小心翼翼地伸手抱住了他,像抱着一个什么易碎的珍宝一样,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铭铭,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但不管你遇到了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不要再推开我了,好不好”
童臻几乎要压抑不住嘴角的弧度:“好。”
沈璟冰声音里带着磁性,气息拂在他耳畔,低声道:“铭铭,我……我想知道你的全部。你愿意说给我听吗?”
“好,”童臻笑了起来,重新牵起他的手,十指相扣,“回家说。”
他们买了当晚的航班,在飞机上睡了半夜,第二天就回到了x市。
童臻在楼下的超市买了两大包纸巾,和沈璟冰并肩靠在沙发上,把他这些年经历过的所有的事,所有的苦闷彷徨、脆弱无助,所有勇敢坚强的表象之下潜藏的那些“害怕”和“不敢”,全都说给了沈璟冰听。
当然也包括八……不,十年前的那个冬天。
那一年他离开沈璟冰远行,本来只是想看望下从前的战友,旅旅行、散散心,再思考一下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但行至西南边陲,半路搭便车,却遇到了一伙形迹可疑的人。
那时候他在大山深处,手机没有信号,也没有任何可以对外联络的通讯设备,为了不让拐卖妇女儿童的歹徒逃之夭夭,他装作懵懂无知,“毫无防备”地上了他们的车,想办法朝外面传递了消息。
但在救援到来之前,歹徒临时起意,要凌/辱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少妇,少妇拼死抵抗,歹徒顺手就要摔死她的孩子,童臻不得已暴露了身份,几乎被打死。
“我拿命救下来的人,”童臻说,“秀气腼腆的一个女人,笑起来脸颊上一边一个酒窝,他们那个地方姑娘出嫁早,看起来还是个小姑娘,人很乐观,哪怕在最艰难的时候,也一直鼓励其他女孩子努力活下去。后来终于等到了救援,脱险了,大家都在山里的一处卫生站休整。寨子在山脚下,沿河,只有卫生站盖在山上的一处平整的空地上,旁边不远就是悬崖。警方通知了家属过来接人,她千盼万盼,终于等到他丈夫来了,那男的却从她怀里抢过儿子,说----滚,别碰我,都这么多天了,谁知道你还干不干净?
“后来那女的就跳崖了,我那时候伤还没好,迟了一步,没拉住。人就没了。”
沈璟冰这里没有烟,童臻摸了个火机出来,神经质地一下下咔哒点着、又熄灭。
“说真的,要不是有人死死拉着我,”童臻说到这里,低头笑了一下,有些瘆人,“我就杀人了。那一刻,我是真不得一刀捅死丫的,差一点……就差一点点,我就过线了、犯法了。而那个一句话害死结发妻子的罪魁祸首,却能够心安理得地逍遥法外。”
“那时候我就在想,人间的所有感情,夫妻、父子、兄弟,是不是都那么薄那么淡,哪怕睡过一张床、肌肤相贴,哪怕曾经做过最亲密的事情、曾经浓情蜜意,也依然那么脆弱,风一吹就散了。
“我以为,我这辈子可能再也没有办法相信感情。”
……
童臻从上午一直说到太阳西斜,从小时候说到八年前,两年前……一直到现在,中午两个人就凑合着啃了几包饼干,说完之后,他像是卸下了背负多年的重担,感觉整个人都像是空了,但却又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茶几上一大堆卫生纸,沈璟冰哭得眼睛都肿了,抽着鼻子说:“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那样的话……”
我们也许就不会错过那么多年了。
但话到口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因为假如易地而处,他大概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为了不拖累对方而选择默默退出。
因为他们都是一样的人。
没有幸运地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长大,在学会接受感情之前,先学会了不相信感情,所以在感情上遇到挫折的时候,头一个想到的不是勇敢面对,而是退缩。
因为害怕受伤害,更不愿意伤害到别人。
但,如果不是他们身上有着一模一样的孤独气质,大概也不会萍水相逢就被对方吸引,飞快而莫名其妙地陷入热恋。
却也因为同样的原因,在最初的三个月,他们谁也没有向对方吐露过心扉----童臻不知道他有恐女症,他也不知道童臻有怎样的身世和过去。
他们有意识或者无意识地在对方面前隐藏了一部分的自己,因为无法完全信任对方,也失去了获得对方完全信任的可能。
所以童臻在遭遇无法承受的事情的时候,在因为心理创伤而产生亲密恐惧和接触障碍的时候,头一个想到的不是向他求助,而是彻底地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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