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小招碰见老爹,老爹给了他条鲤鱼。
“鲤鱼刺儿太多,”小招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抽出根指头去勾住穿在鱼嘴上的麻绳。
“给你就拿着,”老爹说,“往后连鲤鱼也不一定能找着。”
自青州独立的物资链早就断了,可以流通的商品越来越少,外来协管组的段绍同看起来好说话,其实态度卡得纹丝不动,接管没有进展,无论如何也不肯恢复运输。大家就这样耗着,像温水里的青蛙。
这天气里的风烈得像鞭子,声音也刺耳,仿佛鞭子甩在地面上。小招连睁眼睛都嫌冷,那风跟刀片似的划在眼球上,滋味不好受,他眯了眯眼睛问:“自青州真的一定要并入白国吗?”
老爹低头收拾三轮车的后斗,车上东西多且杂,他费了老大劲才把后门的插销插上,喉咙里挤出一个“嗯”,也不知到底是不是给小招的回复。弄好后斗,他便骑上车走了,小招看他蹬得吃力,上去推着后挡板跑了几步。老爹回头冲他招手,大声喊给他:“刺儿多,拿来煮汤也不错!”
小招左手已经抄回了兜里,伸着拎鱼的那条胳膊朝老爹晃了晃,营养不良的鲤鱼在冷空中转了个圈。
等他拎着鱼回到书店,瑶瑶已经关上门去吃中饭了,小招拿手指蹭蹭玻璃,屋里鱼缸内的生长豆被捞了出来,那条小鱼虽说没什么精神,但还是在水里潜着,总归没死。外面冷风吹过来,弄得他鼻子有些痒,小招咳嗽一声,也拎着鱼去觅食了。
那鱼他到了没吃,搁在馄饨摊了,跟老板换了碗馄饨。鱼他是没吃着,不过老爹的叮嘱倒是没浪费,小招转头朝里面喊:“那鱼刺儿多,熬汤喝吧。”
黑布隆冬的后厨传来一个女声:“当然要吃肉啊!刺儿多就不吃了吗?现在弄条鱼多难得啊!”
小招身后,同在外面吃馄饨的人堆里传来阵阵嗤笑声,他没回头,埋头吃馄饨。
“一个字,就是干!跟他们拼了!”
“就是!我们自己过得好好的,凭什么要并入白国!”
“祖国那边——还会要我们吗?”
“你哪来的祖国?咱们没一个是黑国人。”
“就是!咱们是自青州人,手里有枪的自青州人!”
说起枪械来,他们的话就更多了。
“喂,你们知道区政府解散前,最后那批军火藏哪儿了吗?”
“不知道,但我知道老爹肯定知道!这个老滑头,哼,奸着呢!”
“等找到那批军火,直接跟他们开干!看谁还想占了自青州!”
人们在馄饨摊上对当下局势高谈阔论,耳朵又不像眼睛可以闭起来,小招也只能听着,就着这些豪言壮语吃完了一顿饭。
工厂早就熄了火,打算多留些燃料供冬日取暖用。库里还有多少支枪,这些人不晓得,有时候就是无知给了人力量。自青州早就不是以前的自青州了,故土之于故人,故国之于故土,可自青州不是故乡。
实在萧瑟极了。
这个小地方就是太无聊了,无聊得让人想干点儿别的,但又没什么别的可干。干架不好,得热爱和平;干人可以,还暖和。自青州这地方的夜场不分白天黑夜,比便利店还便利,全天开门,天气冷了,皮帘子一挂,里面干什么没人看见。在这儿也没人稀罕看,就是每过几天就得有人喝假酒喝出事儿来。
冬天连太阳都是冷的,小招在外边转够了,溜达着回家。
城中小广场还没建好便断了资金,成了烂尾工程;几块大石头扔在那里,小孩们爬上爬下的,落得了个撒欢儿的地方。这大风天气,还有小孩把风筝带出来,结果没玩几下,便对着线轱辘哇哇大哭起来,上了天的风筝早就不知被这破风刮到哪儿去了。
小招抄着兜走过去,朝那小孩伸手要线轱辘。
“呜——风筝,风筝没了。”小孩哭得打嗝。
“放风筝多没劲。”小招扬扬下巴,指指树梢后那轮火红却没什么温度的夕阳,“咱们放太阳。”
小孩蹭蹭眼泪,问:“怎么,怎么放?”
小招推推小孩的背,催他:“你跑起来,跑啊,绕着广场跑!”
那小孩倒真听他的话,抓着断了线的轱辘撒腿就跑,小招在后面大喊:“抬头!看见太阳没?太阳是不是跟着你跑呢!”
“是!”小孩高兴了,抓着个轱辘跑圈傻乐。他跑到楼跟前,楼房把太阳遮住,他绕过楼,太阳又出来了,他跑到哪儿,太阳就跟到哪儿,比风筝知道黏人。
小招瞧他那傻样儿,也跟着乐,笑眼弯弯,眯成一条缝儿。
可天儿还是冷的,小招站了一会儿,冻得不住跺脚,他刚想离开这里,到温暖的室内去,又遇见了迎面走来的段绍同。他本想装瞎,就这样走人,没成想段绍同从他身边停了下来,小招搓了搓手,捂住自己冻红的鼻子:“这天儿真他妈冷。”
“是啊。”段绍同说。他跟小招错开站着,二人都盯着对方身后的地方。
小招又说:“唉,越来越冷了。”
段绍同也说:“冷透了。”
“对,冷透了。”
“我说尸体冷透了。”
小招偏头,张了张嘴:“啊?”
“谁死了?”
“大姚。”
小招“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人是不是必须得在意别人的生死?小招不是很明白,何况这个大姚是协管组的人,有时候就是这种分类把人硬生生划成两个物种。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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