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音也对这位贺氏少主不甚满意,安抚楼岚起道:“不久,酒马上取来了。您不如到偏间去?”
楼岚起不情不愿道:“不要…不去…”
德音无奈:“那您多担待吧。”
药酒如德音所言很快送来,贺兰烬当堂点过了数,今年的交酒就算完成了。贺氏自带的人手开始搬酒,贺兰烬俯身挑了一个小坛,揭开封泥,幽幽清苦的味道缠缠绵绵地涌出来,楼岚起眼睛亮了一下,偷偷吸了一大口气。
贺兰烬托着坛底,向楼岚起示意。楼岚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明所以地望着他。贺兰烬笑道:“赠小公子。”
楼岚起的心情一下明媚起来。临走之前,贺兰烬状似无意地轻声问:“小公子,识得墨非鸿否?”
楼岚起闻言一脸茫然,歪头想了想,还是一脸茫然。
贺兰烬换问:“小公子是否到过澶州海光堂?”
楼岚起不确定道:“墨欧?”
贺兰烬点头:“是。”顿了顿,又道:“小舅尤善丹青,烬小时在海光堂,是看着公子的画像长大的。”
楼岚起听不出贺兰烬是否有弦外之音,也不明白他这番话的含义,反应了半晌,呆呆地“啊?”了一声。
贺兰烬笑了一下,意味深长道:“幸会…再会。”
楼岚起愣愣地看着他,突兀问道:“为什么用这么苦的药囊?”
“嗯?”贺兰烬一步要走,闻言又停步。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腰间,伸手把药囊解下来,放进楼岚起手中:“草药虽苦,何及人间半分?”
贺兰烬勾起嘴角:“小公子,告辞。”
楼岚起捧着药囊,被近在咫尺的苦味逼得打了一个喷嚏。殷希声探手过来,把楼岚起正不知如何处置的药囊拎走。楼岚起张了张口,觉得牙根都被苦得发酸。
殷希声揉揉他的脸颊,叫他:“小朋友。”
楼岚起抬头看他。殷希声措辞了一会儿,道:“我有些累了,是时候该把殷氏的担子交出去了,劳你一趟,去澶州把归明召回来,可不可行?”
楼岚起的神色明显就不大愿意,他犹犹豫豫地打商量:“德音去嘛?”
德音还没说话,殷希声就道:“德音腾不出闲。”
楼岚起哼哼唧唧道:“那你和我去…”
殷希声失笑:“我更闲不得。归明离家日久,定要是家里人去才有诚意,你看偌大殷府人来人往,除你以外,还有谁得闲?”
“家里人”这句话实在是太好听了,楼岚起可耻地动摇了:“那行吧…”
楼岚起的行李是德音一手收拾,殷希声检查了一遍,又多往里添了许多小零嘴,仿佛楼岚起不是正经出门办事,而是童子踏青春游。
楼岚起丝毫不以为耻,他围着殷希声转来转去,一边还不死心地碎碎念:“你也去嘛,你也去嘛。”
殷希声把他拎到一边:“站好。”
临出发时,楼岚起扒在马车的窗沿往外看,殷希声冲他挥了挥手。车夫的把马鞭在半空甩了一个花,将将要抽下去时,楼岚起突然掀开车帘跳出来。
车夫唬了一条,鞭尾险险转向,打在地上扬起一捧尘土。殷希声也难得惊怒,语气冷硬道:“做什么?”
楼岚起不理他。他一股脑地往外掏东西,先是云中君,然后是大大小小的各种玉佩金珠,还有各种各样草编小雀和小昆虫,拇指大小,精致非常。零零碎碎的小物有许多,殷希声简直想不通楼岚起平时究竟把它们收在哪里,一个人身上怎么能藏这么多东西?最令殷希声哭笑不得的是,里面竟然还有一朵不太精神的金色小花,花瓣有些打焉儿,像是被摘下了一夜后略微失水的模样,或是挣扎在季末奋力开出的天生不足的最后一朵。
掏到最后,楼岚起手里只剩一个钥匙模样的东西,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放手。“我就留着这个。”他小声嘀咕着,也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殷希声双手堆满了东西,对楼岚起无可奈何。
楼岚起认真道:“我全部家当都在这里了,你要帮我看好,我回来要找你要的。”
殷希声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
楼岚起爬上马车,还没坐稳,又从窗户里探出头来:“我一定会回来的。”
殷希声心头一软。
车夫后怕地握着鞭子,转头用眼神请示德音。德音琢磨得差不多了,便对车夫点点头。车夫这才松了一口气,扬鞭抽在马臀上。
那朵花儿躺在珠玉堆上,孤零又脆弱,马车远去带起尘埃,险些把花也带跑。
殷希声及时用身体护住它,哑声对德音道:“走吧。”
德音看着主人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第105章 合理委屈
观颐
深州往澶州的路有许多条,或者西向德州,从德州北界逆澧河而上;或者南下纵穿魏州,擦过博卫两州的边际…无论哪一条,都比楼岚起现在走的这条上行东北,横穿冀赵磁洺四州,再顺澧河经邢相二州而下,光是过路上六州关卡都要花上小半月的路快。
奈何楼岚起少出远门,不熟道路,被糊弄了也不自知,又才上水路不多久,就因为晕船精神萎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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