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也没想到会目睹衙役公然敲诈试子,他亲眼见着那锭银子,足有五两!这怕是一家人的伙食费了。
“蒋澄也不过才入仕三五年,他的手下倒成了这样了。倒真和他老子庄修一模一样,都是丞相大人走狗。”吴君翊健步如飞,朝着衙门正门走。
“这么多官员,你都记得过来吗?”沈瑜小声地问。往日交谈,提起朝中某人,吴君翊往往不假思索就能反应过来,沈瑜还习以为常,可这只是个小小的县官,他能如数家珍地说出对方的履历,实在令人瞠目结舌。
“京官还好,外放的,我也实在是记不全了。”吴君翊停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县衙高悬的牌匾,自言自语道:“击鼓鸣冤,不必写状纸,也不必花销,我没记错吧?”
话音刚落,他手里握紧那棒槌,重重落在鼓面上。
咚!咚!咚!
吴君翊敲了三下,按例,县官需立刻升堂问案。然而两人等了一会,却只等到一伙衙役,为首的捕快拔出腰刀,虚张声势地大喝:“谁?谁在这乱敲鼓!规矩不懂吗!”
吴君翊紧紧握住沈瑜的手,把沈瑜拉到自己身后。接着,吴君翊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扭头对沈瑜说道:“按规矩,接着,该去敲登闻鼓告官。”
第71章 第 71 章
两人当真跑到了登闻鼓院去。
大齐太=祖置登闻鼓于宫门,设登闻鼓院,受吏民申诉之状,上报御史台。
蒋澄科举成绩不佳,但有个好爹:蒋楠。蒋楠做了几年国子监祭酒,也攒够了资历,调去中书省,和他的老师团聚了。
想要告倒蒋澄,可没那么容易----对于一个普通的试子而言。而吴君翊,就要来体会一下,到底有多不容易。
蒋澄是蒋楠的独子,蒋楠必定要保住这个儿子,而蒋楠是贾盛德的学生。师生一体,这种情况下,贾盛德会怎么做呢?
想到这个,吴君翊便不由冷笑。
登闻鼓也许久未被击响了,吴君翊看着那累积的厚厚尘埃就可以想象。所以当他重重击鼓,尘土飞扬时,才能看到官吏们如此慌张。
“谁!”
匆匆忙忙跑出官署的吏员看到的,便是两试子立于登闻鼓之旁,身披斗篷,衣摆飘飘。其中一人手中攥着敲鼓的棒槌,冲他扬起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轻飘飘走到他面前,随意地一拱手。
“学生状告复阳县县令蒋澄授意手下收受贿赂,勒索试子。”
吏员愣了一愣,“非议朝廷命官,你可知道是何罪过?”
“天寒地冻,大人就忍心让学生在这外面冻着?”吴君翊把玩着那棒槌,随意勾了勾嘴角,“可否先容学生入官署暖一暖身子?”
他是习武之人,倒不怕这点寒意,只是担心沈瑜受不住。
“大胆!敲登闻鼓,必有军国大务,大贪大恶,奇冤异惨,你口口声声非议朝臣,可有证据?小心我命人拖你下去,先吃十棍杀威棒!”那吏员看吴君翊这等反应,不由面含愠色,话语也不客气起来。
然而吴君翊根本懒得搭理他。反而是沈瑜沉稳有力,据理力争:“我朝尚有京民击登闻鼓,诉家奴失母豚一,太=祖亦下诏令赐千钱偿其值,如何到了大人口中,便必关军国大务,大贪大恶了呢?”
那吏员被他俩说得恼羞成怒,但见他俩衣饰穿戴,像是出自殷食人家,只得忍气吞声:“你既然言辞凿凿,便进门,与我们大人分辨。”
吴君翊乐得如此,手上拽了一把沈瑜,径直往里面走。
入官衙状告必行礼,沈瑜原本担忧地瞥向吴君翊,想叫他先回避,谁知吴君翊冲他一笑,回头却不推不拒,大大方方对着主位长身作揖。
沈瑜跟着行礼,心里却暗叹:幸好还有身负功名见官不必下拜的成规,否则若是今日吴君翊不得不在这里跪拜,恐怕此事决不能善了。
担忧之余,他也难免赞叹:似吴君翊这样能屈能伸,不拘小节的脾气,在皇家当真难得一见。不说大齐皇家,纵是在史书中,敢于微服出宫,对臣子行礼问安的帝王,恐怕也屈指可数。
他看向吴君翊的目光中有赞许,钦佩,更有骄傲。他坚信,吴君翊会走得很远,比他父皇,比史书里大多数帝王,都要更远。
登闻鼓院隶属于御史台,执掌此地的谏议大夫庄诚是认得吴君翊的。只不过吴君翊鲜少单独召见他,他也没留意进门后两人的眼神互动,便没能把这个跪在下面击鼓鸣冤的书生和朝堂高高在上的帝王联系在一起。
“免礼,你击登临鼓,是诉何冤屈?”
他的声音格外疲惫,与年龄不符的疲惫。吴君翊注意到这点后,说话时也注意了很多:“学生今日本欲陪幼弟前去复阳县县衙递交稿纸,为明年春的童试报名,谁知那礼房吏员口出不逊,定要掏五两银子作保银才能报名。学生家境殷实,不缺那银子,但是那些贫寒之辈又该如何自处?”
他三言两语,将被礼房吏员勒索,击鼓鸣冤县令不声不响,反遭捕快质问等事一一道出,说到激愤处声音也跟着昂扬起来,从沈瑜的角度看来,也完全是个路见不平、一身正气的读书人。
“你说的这些,有什么证据吗?”庄诚往椅子上一靠,仍旧低头看着桌上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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