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下去,等他再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在跑。
他跑在辽阔的花田里,身边是长过他脑袋的金色花海,可能是向日葵,可能是别的什么植物,总之是现在绝对不该看到的景象。
而他手里紧紧攥着的,似乎是路边的小野花,花瓣是蓝色的,和他衣服的颜色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在跑向哪里,身体像是有自主意识一样不断往前去,直到尽头出现一颗大树,树下半倚半坐着一个女人。
这时他的脚步开始缓下来,小心翼翼地垫着脚走过去,在女人面前踌躇了一下,试探着把花放进她手里去,又以为对方要醒了而直起身来,最后终于打定了主意,把蓝色的花点缀在女人的头发上。
他做这事的时候认真而虔诚,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连她的发尖都没有动。
“哈!”
他突然被抱了起来,吓得差点叫出声来,转身对着抱住他的男人拳打脚踢,结果对方还捂住他的嘴巴往旁边使眼色,示意他不要把女人吵醒。
“有两下子啊,继承你爸我的浪漫基因。”
爸?写这封信的人么?
傅敛羽心里疑惑着,身体却仍是不受控制,而是推着身后人让他走开:“不许,抢我,功劳!”
“什么你的功劳,你是我和你妈生的,你做的四舍五入就是我做的。”
“哈哈。”
旁边传来笑声,女人早就醒了,闭着眼假寐,听父子俩插科打诨。
“妈,这是我弄的,我给你头发上…
…”
“老婆,你看看,超美。”
男人在空中画出一片圆形,波纹一晃,变成了镜子,找出了女人的面容。
男孩又和男人扭打在了一起,两个人滚下山去,女人提起裙摆摇了摇头,把镜子收好,理了理头发上的花,脱了鞋,也跑下山坡去。
山脚下的木屋亮起了灯,夕阳西沉,男人拿他前几天显得无聊做的发明把儿子弹射进二楼的卧室里,欢迎着妻子回家。
傅敛羽看着一屋子的设计图纸,角落里还有一张男人穿着西装庄重发言的照片,被他画了不少涂鸦上去。
而房间里的小机器人看他回来了,替他开启了房间里的系统,把他脏兮兮的衣服换掉,换上了居家服,又倒了一杯水,列出了他今天的未完成事项。
一切都如此自然。
“先生,先生,先生……”
葱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脑袋旁边滚落了七八只修复剂。
——这败家孩子。
男孩见他醒了,松了一口气差点把手里半瓶修复剂给倒了,傅敛羽眼疾手快借了过来,把最后那点了喝完。
“哇——”葱葱突然趴到了他身上,实际上他现在这具身体只有一半,另一半被炸毁了,小家伙就悬浮在他身上嚎,看着怪累的,哭也是光打雷不下去,大概是吓坏了,现在吼两声释放一下。
但他还是伸着完好的那只手,抬起来拍着他的后背,嘴里轻轻念着:“没事了,没事了。”
“我以为你死掉了。”葱葱最终还是没有碰到他,而是贴着他躺了下来,“你没有心跳。”
“因为我的身体不需要心脏来供血了,有时候电或者燃料反而更有用一点。”
“嗯,”葱葱背着他,在他的手心里画圈,“但你很快就说话了,所以我知道你还活着。”
“我说了什么?”
葱葱转过来看他:“你一直在喊妈妈,也不是一直,其实你还说了别的,但我听不清,我只听清了妈妈。”
心里那股恨意又翻了上来,傅敛羽咬着牙把那感觉强压下去,机械地敲着手指。
却不想葱葱却叹了口气,把脸埋在臂弯里:“做人类真好,冰柜里的人有爸爸,你有妈妈,而我什么都没有。”
傅敛羽突然困惑起来,从前他和傅郁也有相似的对话,但那时候由失忆的他作答,多少有些莽撞了,现在想来,他们所指的似乎不是同样的人物。
“对于你来说,爸爸妈妈是什么人?”
“嗯……就是——”葱葱抬起头来,咬着嘴唇迟疑着,“我是被你造出来的,你会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机器人,我的参数也是由你决定的,但如果是爸爸妈妈结合而生下的人类,他们并不知道自己会迎接一个怎样的生命,但他们却会期待着那个新生命。”
男孩捧着脸晃着脚:“那不是一件很神奇的事吗?”
那一环丢失的记忆被连接上,傅敛羽终于想起来他在什么时候见过那个女人了。
那是他在蜂巢时,坐在傅郁旁边不自觉地掉进了梦境,从而推断出自己脑中有不属于自己的部分存在。
那时候他以为这是侵入他的一种手段,灌输给他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从而让他的记忆出现紊乱。
可他现在只带着自己的记忆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除非有人又在他脑袋上动了手脚,不然这就真的是他丢失的记忆。
梦里的女人是他的母亲,梦里的男人是他的父亲,而这个木屋是他们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至于他怀里的小家伙,居然和他造的机器人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像是命运安排捉弄,他兜兜转转,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先生,下午茶只剩最后一只了,你要尝试一下我做的大葱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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