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青不知道傅敛羽在这上面下了多大的功夫,她在很久之后才知道傅敛羽是“主机”内地位最高的“裁缝”,由他经手修改身体程序的全是些大人物,而同样的,由他终结生命的,也全是些犯重罪的人物,她甚至有段时间因为这件事而自豪过。
若是世界上有后悔药或是时光机,尹青一定要穿回去狠狠抽自己一大嘴巴子。
而她对床上的男孩有着更复杂的情感。
——那个孩子,是她养大的。
其实也没有那么独特,他算是她带大的那一批中的一个,但也是最奇怪的一个,蜂巢里的孩子是批量生产的,当他们在培养皿中成形后就会放在温室里,有机器定时定点为他们处理吃喝拉撒各种问题,在合适的时候教会他们爬行,走路,玩耍,学习,一切按部就班,循规蹈矩。
可他偏偏就是不屈服,稍微大一点的时候,机器拿最合适的温度最精细的配方给他喂奶他不喝,要她抱着他在怀里才肯喝,喝的时候还睁着眼睛胜利者一样看着她;机器调最舒适的温度最恰当的声音频率哄大家睡觉的时候他也不睡,等机器撤走的时候大哭着闹醒大家;学走路玩耍倒是学得比谁都快,但等到他能跑能跳的时候,他也能强拆温室里各种机械了。
就是这样的小恶魔,每每她冷着脸把他关进禁闭室以后,出来以后会对着他撒娇,眉眼弯弯露出一个好看的笑来,奶里奶气地往她怀里钻。
她不明白这个孩子为何天生下来就如此叛逆,在这个机械化的生育工厂,总是随心所欲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做事,在后来被傅敛羽“相中”了以后,更是横行霸道无法无天。
她还记得那个皑皑白雪的冬天,小家伙又逃了,她曾经花了几天几夜让他明白自己的身体没有药物根本无法支撑到走出蜂巢的领域,而他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自己明白了以后,还是逃了,墙角被挖出了一个大洞,雪地里还有未干的血迹。
那时候她蹲在那个洞前想,算了吧,就让他死了吧。
——他天生不该属于这里。
尹青到现在都想不明白,那天她怎么会冒着大风雪跑出去的,饶是身体感知不到冷,雪地里走得也很艰难,有一大段都是白皑皑的雪原,一片荒芜,寂寞荒凉得很,她走到天边都泛起粉色的暖光,在看到前方那团黑糊糊的东西时,都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喂,醒醒,醒醒。”
小孩子的生命特征告诉她这摊东西还没死,可看着也差不多了,脸色冻得发紫,身下的血染了一大片,看着吓人。
她替他裹上衣服,扶他起来,伴着两声咳嗽,小孩子竟是睁开了眼。
他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尹青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本不想去听,在坚持了一会儿以后,自暴自弃地俯下身去。
她听见他在说,日出,日出。
尹青抬头,看东方一轮红日缓缓升起,看朝阳铺满了大地,她跪在雪原里,穆然流出泪来。
只是还没等她酝酿完情绪,怀里的孩子就被人抱走了。
“……傅敛羽。”
“我告诉过你,在蜂巢里,不要做任何不合规矩的事情。”
“可是他……”
“你走吧。”
傅敛羽背对着她,抱着那小小只的男孩儿,站在日光里。
“……走?去哪?”
“去下面,去当你的情报贩子,去见你想见的人。”
尹青站起来,踉踉跄跄地不知道该往哪儿走,没出几步,又转过身来:“我,我还能,看一眼他吗?”
傅敛羽脸色没有表情:“尹青,你走吧。”
她都不太记得那天她是怎么连滚带爬到了山下,戒备森严的地方与她而言像进出自己家一样容易,蜂巢里近十年的时间让她有机会触及到“主机”的消息,没过一段时间就重振了情报屋的名声。
只是那个男孩,像她心底藏得最深的秘密一般,包在内里不愿意揭开,当失忆的傅敛羽来找他的时候,她甚至打消了报复对方的念头,费尽心思给小孩子找药。
可是没用的,信使从成为信使的那一刻起,血液里就带了毒素,需要药物不断平衡毒素的浓度,而傅郁这个样子,没几天就要毒发身亡。
她一怔,意识到自己也默认了这个可笑的名字。
身后的门响了,她浑身一震,僵硬地转了过去。
“呵,你以为救你一命有这么容易。”傅敛羽冷笑着走向她,话语间没一点感情。
“你……”尹青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傅敛羽给她身体程序装的“后门”足以在弹指间要了她的命,或者只要他想,怎么折磨死她都行,于是尹青压下心里翻滚的情绪,换了种方式说话,“你不陪他么?”
“我这段时间陪他够多了。”傅敛羽一步步逼近尹青,毫不怜香惜玉地把女人摁在桌上,抽出了她的储存内核,“我去蜂巢取点东西的时间里,你就像小时候那样照顾他,明白了吗?”
储存内核被强行取出的感觉并不好,不是简单的痛觉,更像是人仍然有意识,但脑子里却突然空了,她知道自己或许应该挣扎,却无法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大张着嘴,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蹦出来,直到内核被塞了回去,才从刚才那种浮在虚空的状态里恢复回来,软在地上大口喘息着。
“你最好好好看着他,不要出任何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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