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了半个时辰功,便枕着佩剑闭上双目。
他向来警醒,睡至半夜忽然睁开眼睛翻身坐起。庙里的火堆已经熄了,纪雪庵握住剑柄,只闻山风呼啸在破庙中穿堂而过。他缓缓移到庙门口,借着不甚明亮的月光,向外望去。
庙外一棵树下,他的马闭目而歇。不远处一个缓坡,渐渐出现一个人的头发、脸和身体。来人跌跌撞撞,几次摔倒,又艰难爬起来。他的一条腿跛了,一手捂着另一条胳膊,在微弱月光下蹒跚而行。他抬眼望见纪雪庵的马,忽然站定在原地,似被抽走浑身力气,又似终于到达目的地,扑通一声摔在地上,甚至还未来得及看见纪雪庵,便昏死过去。
纪雪庵推开庙门,放下戒备,缓步走到少年身旁。少年看起来比白天更糟,头发散乱不堪,眉头紧蹙似是十分痛苦。纪雪庵注视他片刻,转身走回破庙。
他重新生起火,搬来些干草堆成床铺,而后到庙外抱起少年,轻放在草堆上。他并非被少年的锲而不舍所感动或软化,也不认为少年如今奄奄一息是因为他所造成。但纪雪庵虽然冷漠,却不至于连人性最基本的良善都丝毫不剩,见死不救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纪雪庵挽起袖子,蹲下身替少年剥下破烂衣衫。他昨日挨了那一顿鞭子,手臂和背脊上已经干涸结痂的伤口与布料粘在一起,纪雪庵用力撕开,少年在昏迷中痛得呻吟出声。他似乎模模糊糊喊着一个名字,纪雪庵凝神细听,才听见少年喃喃地唤:“阿营……阿营……”
他顿了顿动作,火光明灭下中神色冷淡,而后手掌缓缓贴在少年的脸颊,却惊觉他呼吸滚烫,脸上皮肤也热得异常。那些伤口未妥善处理,又淋过一场雨,不少已化脓发臭,累得少年开始发烧。纪雪庵一时顾不上他满身外伤,取了佛坛上的水壶,到庙外林中汲满溪水,再回到少年身边。他弄湿布巾,绞干后覆在少年额头上,而后设法将水壶搁在火堆上。伤口既已化脓,便不能以生水清洗,只得待煮沸后变凉再用。
纪雪庵忙碌半夜,直至东方发白,才靠墙坐下,稍作休息。少年变臭发黑的伤处均由匕首在火上炙烤后划开,排尽脓液再抹上金创药,纪雪庵将自己一件衣服撕成布条,全用来包扎伤处。少年身上除却鞭伤,尽是些瘀青红肿,倒不算碍事。他右臂与左腿上各有一道颇深的刀伤,大约白日与那群地痞打斗,最后对方亮了家伙。唯一叫纪雪庵费解的是他背后一大片擦伤,虽不严重,却不知从何而来。
他倚墙小憩片刻,屋外天色大亮,但此地位于密林深处,纵然白天也鲜有人经过。纪雪庵探身摸了摸少年的额头,皱了下眉。少年依然高烧不退,尚未脱险,也没有苏醒的迹象,纵然纪雪庵所用的外伤药均十分贵重,亦难起清热退烧之效。他略一思索,将少年留在破庙内,关上庙门往外走去。
纪雪庵昨日骑马而来,无意中在林间瞥见几株草药,当时并未放在心上,现下只好细细一路寻找。他费了小半日功夫,总算找到几株消炎的药草,采下叶子回到庙中,煎熬出一碗药汤,掰开少年的牙关,灌了下去。
太阳又渐渐沉下去,纪雪庵坐在少年身旁,吃着干粮。他浪费整整一日来照顾此人,之前想来是绝无可能的事。他环顾四周,墙角堆满先前替少年换药扔掉的布巾,庙堂内满是药味。纪雪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心头却涌起一股奇怪的感受。他孤身行走江湖十余年,这些疗伤法子并非旁人所授,完全由切身学来。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能将这种本事用在另一人身上,并因此救下那人的性命。
天色完全黑了,纪雪庵再次探了探少年,额头已不烫。他微松一口气,定睛再看少年一眼,心道他已尽力于此,这人往后吉凶皆与自己无关,待天亮后便启程离开。纪雪庵躺在墙边干草堆上,他一整天花去不少心力,入睡极快,沉酣之际,只觉有人轻轻拉住他的手。
“什么人!”纪雪庵飞快坐起,双目尚未睁开,宝剑却已出鞘横在身前。他面前的少年吓了一跳,跌坐在地上,“纪大侠。”
纪雪庵看他一眼,收剑入鞘,淡淡道:“你醒了?”少年点点头,他退后些许,低声问道:“是纪大侠救了小人?”纪雪庵皱了皱眉毛,有点不耐烦,“你是怎么从辜城追来这里的?”少年答道:“小人摆脱那群人之后,大约猜到纪大侠取道山路,且多半会露宿山中。辜城有商队的马车会连夜走山路去临城,小人便躲在车底,跟着马车而来。”
难怪他背后有一大片挫伤,纪雪庵冷道:“即便如此,深山老林,你又如何找到我?”少年飞快看他一眼,然后低头道:“纪大侠莫要怪罪,小人在福运客栈的马棚里,燃了一支寻踪香,借由闻香的蛾子,便可寻到纪大侠的马。”
纪雪庵深深看他,冷笑道:“你本事不小,先前倒是我看低你了。”少年复又跪在地上,央求道:“求纪大侠收留小人,小人什么事都肯做。”纪雪庵别过身体,“我受不起,你别跪了。我救你不过是不想看见有人死在眼前,并无带你走的意思。”少年身体微微发抖,声音中透出隐隐绝望,却咬牙道:“即便纪大侠不肯收下小人,小人也定会拼死跟在纪大侠身后,一如这次。”
他如此顽固,叫纪雪庵不由动怒,“竟是个死皮赖脸的无耻之徒!你再有下次,便是死在我跟前,我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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