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头发颜色经过更改,眉眼情态也特意学过。如此这般,也只同皇上六分形似,三分神肖——皇上的天子威仪,本是郢书无论如何都学不来的。皇上说我生得相像,是对郢书的夸赞。”
直到他开口出声,郢书才显露出与元凰的不同之处,他的嗓音比元凰更高,吐字也较为轻缓平淡,虽然一样泰然不迫,却没有元凰那种被常年宫廷礼仪熏陶而成的审慎斟酌。元凰听完他说话,似乎舒了一口气,淡淡点头道:“确是一模一样,若是道上相逢,只怕连我都辨不出真假。”说完这句话,他又转向北辰胤,以一种近乎机械的口吻答谢道:“父亲费心了。”
这是二人相逢以来,他第一次用父亲称呼北辰胤,说得不情不愿,勉为其难。北辰胤听他主动改变了称谓,难得地眉宇微舒,全不介怀孩子的别扭语调。元凰撇开头去,装作不曾看见北辰胤暗藏欣慰的目光,提出要见江仲逸。北辰胤明白元凰尚不能信任自己,唤过神堪鬼斋将元凰领去江仲逸的房间,又在背后嘱咐道:“山中不比宫里,白日有鸟兽吵闹。现下已近寅时,你趁着天未放明赶紧休息。”
北辰胤以往碍于身份,总把对元凰的关怀深藏心底,时至今日父子相认,他才肯在元凰面前吐露心意。元凰不由自主顿住脚步,本想继续装聋作哑,挣扎少顷终是低低答道:“在宫里我也歇得很晚,不妨事的。”他说完又走了几步,忽然折转回来,取落背在身上的苍龙弓,垂下眼睛递到北辰胤面前。北辰胤握住弓身,元凰害怕似的赶紧松开了手,慌忙间擦到北辰胤的小指,好像弓弦一样冰凉锋利。
要见江仲逸自然只是元凰逃离郢书的一个幌子,他同江仲逸说得两三句话,渐渐倦乏起来,便叫人过来带他回房休息。元凰居住之处离北辰胤的房间不远,他头枕双臂在榻上仰面躺着无法入睡,正好见到窗纸上隐约映出北辰胤房内的微弱灯光,如同萤火虫一样轻盈跳跃,让人心绪难宁,便索性起身披衣而出,正看见郢书从不远处经过,手里卷着一本薄册。郢书见到元凰,停下了脚步,毕恭毕敬行过礼,神色仍是淡然平和,不见谒见天子时候该有的兴奋紧张。
元凰问他要去哪里,郢书犹豫一下,据实答道:“夜里读书遇到许多不明白的地方,想要去请王驾指点。”
“王驾千岁”一类的词语,虽然意指亲王之尊,却是戏文里头才会有的说法念词,寻常时候从来没人挂在嘴边。元凰听郢书这般称呼北辰胤,好像是在台上咿呀唱戏一般,觉得好笑,又觉得好奇,追问郢书道:“你为何这样叫他?”
郢书闻言微红了脸,这时方显出青年人缺少历练的羞赧局促,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轻轻解释道:“我幼时流浪街头乞讨为生,后来被王驾所救,听说了他的身份。那时不曾读书,也不知要如何称呼,只记得街头戏台上都是这般叫的。后来王驾听了也不责怪,长久以往便成了习惯……”
元凰听完郢书身世,相见时候的防备敌意消减了大半:“你读得什么书?让我看看。”说话间他接过郢书递上的书本,就着月光读了封面,不禁哑然失笑:“《大解脱经》?这是鎏法天宫的修习法门,父亲怎会叫你去读佛经?”
“王驾说皇上博闻强记,想要模仿皇上言谈,自然要读懂皇上喜欢的书。”
“哈,我没读过……”,佛经不在皇家读书范畴,元凰也不记得自己何时起过钻研兴趣,话到一半却想起少年时候确曾一时兴起,瞒着母后拿过《大解脱经》翻看,后来从北辰胤习箭时候随意攀谈,引用过其中两句。这件事元凰并未放在心上,不料北辰胤居然还能记得清楚。他举着郢书的书,简短替他解说几句,偏过头去看着北辰胤窗前的荧荧烛火,忽然心血来潮:“郢书,将你的衣服换给我。”
“皇上……”,郢书大致猜到元凰的意图,觉得不妥,又没有反对的立场。元凰不理他的迟疑,将他拉进自己屋里互换了服装,冲他微笑一下,把《大解脱经》握在手里,走去叩响了北辰胤的房门,得到答应之后开门走入房间,垂首立在墙边,规规矩矩躬身拜见,特意将声音拔高了些:“王驾。”
“是郢书”,北辰胤道,从桌边站起身来,余光扫见元凰手里的经册:“这么晚了还在读书——废寝忘食未必便是好事。”
“经中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想要请教。”元凰答道,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猜测北辰胤并未识破自己:“王驾尚未休息,郢书怎敢偷懒。”
北辰胤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似乎对郢书的勤奋刻苦习以为常,眼里露出暖意:“我对《解脱经》知之甚少,待明日元凰起身,你去问他便是。”
元凰顺从地点头,站在原地,不死心地想要继续询问,似乎一旦顶着他人名字便能心安理得地寻找各种借口同北辰胤单独相处。他见北辰胤理好案头文书,又俯身点燃榻侧铜灯,知道这是他准备就寝的谢客暗示。元凰再没有理由磨蹭不走,脚下却像生了根似的不肯挪动,垂首讪讪道:“时候不早,王驾也当休息了。”
“是。”北辰胤简单回答一句,大约察觉到郢书的异样,停下手上动作,直起身来面对门边的青年,意外听见青年开口要求道:“郢书为王驾更衣。”
“……”,话一出口便再难收回,元凰呆呆站着,远比北辰胤更为惊讶。他仿佛是在刚才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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