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棚借桌椅板凳,淘粮食磨面垒灶等项杂事,都由白鹿家族的人承担,白鹿轩在祠
堂里接待了十七师和县府派来字置这场葬礼的官员,表现出来少见的宽厚和随和,
对他们提出的新式葬礼的各项义程全部接受,只是稍微申述了一点:“你们按你们
的新规矩做,族里人嘛,还按族里的规矩行事。”他转过身就指使陪坐在一边的孝
武去敲锣,又对官员们说:“下来的事你们就放心。”
咣─咣─咣─咣,宏大的锣声在村里刚刚响起,接着就有族人走进祠堂大门,
紧接着便见男人们成溜串拥进院子;锣声还在村子最深的南巷嗡嗡回响,族人几乎
无一缺空齐集于祠堂里头了,显然大家都已风闻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及知道了它的
不同寻常的意义。白嘉轩拄着拐杖,从祠堂大殿里走出来站在台阶上,双手把拐杖
撑到前头,佝偻着的腰颤抖一下,扬起头来说:“咱们族里一个娃娃死了!”聚集
在祠堂庭院里的老少族人一片沉默。白嘉轩扬起的脖子上那颗硕大的喉圪塔滞涩地
滑动了一下,肿胀的下眼泡上滚下一串热泪。眼泪从这样的老脸上滚落下来,使在
场的族人简直不忍一睹,沉默的庭院里响起一片呜咽。白嘉轩的喉咙有点哽咽:
“兆海是子霖的娃娃,也是咱全族全村的娃娃。大家务必给娃娃把后事……办好…
…”有人迫不及待地催促:“你说咋办?快安顿人办吧!”白嘉轩提出两条建议:
“用祠堂攒存的官款,给兆海挂一杆白绸蟒纸,一杆黑绸蟒纸:用祠堂官地攒下的
官粮招待各方宾客,减除子霖的支应和负担。”族人一嗡声通过了。谁都能想到两
条建议的含议,尤其是后一条,鹿子霖家里除了一个长工刘谋儿再没人咧呀!老族
长白嘉轩这两条建议情深意义朗深得众望。白嘉轩接着具体分工,他一口气点出十
三个族人的名字:“你们十三个人打墓箍墓,一半人先打土墓,另一半人到窑场拉
砖。拉多少砖把数儿记清就行了。墓道打成,砖也拉了来,你们再合手把墓箍起来。
”白嘉轩又点出十一个人去搭灵棚:“灵棚咋个搭法?你们按队伍上和县府官员说
的法子弄。顶迟赶明个早饭时搭好,灵车晌午就回原上。”白嘉轩又一一点名分派
了垒灶台淘麦子磨面的人,连挂蟒纸的木杆栽在何地由谁来栽也指定了。族人无不
惊诧,近几年族里的大小事体都由孝武出头安顿,老族长很少露面了,今r亲自出
头安排,竟然一丝不乱井井有条,而且能记得全族成年男人的官名,心底清亮得很
着哩!白嘉轩最后转过脸,对待立在旁边的儿子说:“孝武,你把各个场合的事都
精心办好。”
一切都在悲怆的气氛下紧张地进行着。白孝武实际c持着巨细事项;一阵儿到
墓地上主持破土仪式,一阵儿又在祠堂前戏楼下和族人议定灵棚的具体方位,不断
回答各项活路办事人的问询,不断接待临近村庄的官人和亲戚,他把各项主要工程
的进程主动汇报给队伍和县府的官员,更不忘给这场不寻常的丧事的主人子霖叔说
清道明。鹿子霖像个重病未愈的人坐在椅子上,哭肿的眼泡挤住了眼仁,似乎对如
何安葬的事毫无兴味:“孝城,你就看着办吧!你觉得合适,叔也就合适了……你
放心办去!”
朱先生刚刚赶上迎接灵车。灵柩从汽车上抬下来,一边是胸戴白花臂缠黑纱的
士兵,另一边是头裹白布身穿白褂的白鹿村的年轻族人,合伙的抬着灵柩从村口进
入白鹿村村巷。灵柩前头是军乐队低沉哀婉的乐曲,后头是一班本原乐人喇叭唢呐
悠扬优伤的祭灵曲。心软眼也软的女人们自从汽车停稳看见了漆成黑s的棺枋就扯
开嗓子哭嚎起来,引得许多男人也嚎哭了,声震村巷。灵柩进入灵棚,三声震天撼
地的火铳连续爆响,两条黑白蟒纸徐徐升上高杆,在空中迎风舞摆。军方和县府各
界代表把早已备好的花圈挽联敬挂起来。临近村庄也纷纷送来纸扎的或绸扎的蟒纸,
一个英雄的魂灵震撼着古原的土地和天空。朱先生在白嘉轩的陪伴下走在灵柩后来
的前排,他没有哭泣,也没有说话,默默地进入灵棚,跪倒在灵台两侧装着碎麦草
的口袋上,默默地为他的学子守灵。白嘉轩劝他尽了心意就行了,到祠堂或者到自
己的屋里去歇息。朱先生木然跪着不言不语。白孝武进来弯下腰在他耳边悄声说:
“姑父,队伍上的马营长在祠堂等你,说兆海托他给你捎来一样东西……”
朱先生进入祠堂,马营长把一只铁皮罐头盒子j给他说:“鹿团长临终前托我
j给你。我一直没敢打开。”朱先生把那个铁盒子在手里转了转掂了掂,又j给马
营长说:“你把它撬开。”马营长用手抠了抠盖子抠不开,就甭着脖子打算用牙齿
咬开。朱先生连忙制止了他:“不要用嘴碰它──太脏。”马营长愣怔一下,朱先
生说:“那里头装着一撮死人的头发。”马营长眨眨眼问:“先生,你算卦算的?”
朱先生说:“是他上中条山之前,我朝他要的,要一撮倭寇的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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