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一肚皮的火是无处可撒了。唉,王八钻灶坑,暗气暗憋吧。他将拐杖送到铁匠铺子里,求他们在断裂处打了一截铁箍,试了试,还好,分量明显地重了,倒觉比先前更称手,只是再敲着街路的时候,那笃笃声中少了一份悠闲,却多了一份沉重。
他终归是无法彻底清净。他明白了,生活中许多事情,诸如幸福、快乐,诸如痛苦、悲伤,都是相对的,拿自己来说吧,想清净地过一回晚年,可生活怎能教人清净得了呢?看来,真正能使自己清净下来的,不是生活,而是自己这颗心。他知道自己管不了那么多了,管得了一时也管不了一世,于是在心里说:“儿子,各人的梦得各人圆,你他妈自己个儿好自为之吧。”
阮大可对待乾坤混沌汤的态度是越来越消极。近来他没再熬制那药,眼看着存货一瓶瓶减少,他也不急。沈秋草替他留着意,就提醒他:“该熬一副了吧?”阮大可像没听见似的。再次提醒,他却说一句:“不熬了。”不等沈秋草往下问,他又说:“我已经决定了——卖它。”沈秋草不解地看着他:“你这病恢复得差不多了,熬点药也累不着身子,怎么就想起卖了呢。”阮大可说:“身子骨行,心不行了。”沈秋草还是困惑不解。
阮大可就找到李雪庸,教他再去和小月千雄取得联系。李雪庸显得有些尴尬,他支吾着想说什么,教阮大可给打住了,阮大可索性捅破了那层窗户纸,说:“不就是还有个中介费嘛,拿就是了。你要当君子,嫌那钱烫手,可小日本儿也不会把那笔钱给了我。说到底,咱和小日本儿讲什么客气呀?”李雪庸说:“不是小日本儿的事,我总觉得这里头——”阮大可说:“你是觉着在吃我,是吧?”李雪庸说:“就是在吃你嘛。”阮大可拍着胸脯说:“就算是吃我吧,可我乐意,我看着自己的老朋友和我一起发洋财,我打心眼儿里高兴。”李雪庸感慨万千地长叹一声,然后看了看老友,说:“好,我去。那笔中介费呢,我也拿它个兔崽子的。”阮大可笑了:“这就对了。你拿了它,以后我跟王老兄再到你这里喝酒,也就理直气壮了嘛。”又问:“哎,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在暖春阁时死活不动心,现在又想卖了?”李雪庸说:“那还用问?此一时彼一时呗。”阮大可指着自己的脑袋说:“我做错了一件事。当初要是卖了它,也许我现在不会是这个样子。”李雪庸缓缓地摇着头:“我不这样看。当初要是卖了它,你除了怀揣着一大笔钱,还有什么人生乐趣呢?”阮大可一听,马上赞同:“这话不假。生活要的就是个过程,而不是结果。”
阮红旗听到这个消息后,几乎是无动于衷,阮红兵问她:“咱爸会不会把钱三一三十一给咱们分了啊?”阮红旗向上翻了翻眼皮,说:“也许。——你自己去问问吧。”阮红兵知道妹妹是在成心气他,但他不生气,他从小就喜欢这个妹妹,也早习惯了妹妹对他的冷嘲热讽。他是不敢去问老爹的,前几天那根打断了的梨木拐杖他还记忆犹新,那虽说不是打在他身上,但老爹的威势他是一向惧怕的。他只有心急如焚地等待着结果。出乎阮红兵意料之外,陈露听到这个消息时居然也没动声色,若放在从前,那是要急得火燎p股一样的。阮红兵好奇地看着她:“还真他妈怪了,你怎么也会不着急呢?”陈露懒得跟他说什么,依旧去云峰山下经营她的摊子,刮风下雪时就歇在家里看电视剧,寂寞了便偷偷地和莫小白幽会。
阮大可花了半天的时间写出乾坤混沌汤的药方、药引和修合之法,并特地介绍了那r团,写了满满几页,写得很详细,然后教阮红旗工工整整地抄了。阮红旗这些年来耳濡目染,多少懂一点医,她一边抄,一边惊叹着说:“这里头的学问真是大呀,修合时还要按子午流注呢。”阮大可杞人忧天地说:“小日本儿拿到它,还指不定能不能弄到我这个成色呢,要知道,同样一张方子,医道不同,弄出来的货色可是大大不一样啊,古人说,用兵之妙,存乎一心,正是这个道理。”阮红旗就劝老爹不要c那份心了,并说日本人对中国的传统文化也大有研究,在许多领域还走在了中国的前头。阮大可心情复杂地说:“但愿如此,我只希望不要糟蹋了这东西才好。”阮红旗体会到了,老爹是真的舍不得卖掉这张方子啊。她还有一点不明白:即使要卖,老爹为什么不将这张很有价值的秘方卖给国人,却要让它漂洋过海,流落异国他乡呢?她觉着,这个问题老爹不可能没想过,否则就不好解释当初暖春阁那一幕。当她忍不住问起时,阮大可咳了一声:“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不错,这张方子是件宝,可反过来,要说它是个祸根恐怕也不为过。我真怕它落到小人手里祸及国人,思前想后,还是教它远远地去东洋国吧。”阮红旗深情地望着老爹,她想,这还是暖春阁故事的延续;而自己的老爹,将这故事编排得多么合乎情理啊。不卖时斩钉截铁,卖时又义无反顾,卖与不卖,老爹总是那副从容自若的样子。
李雪庸果然不辱使命,他很快和小月千雄联系上了。但据那个日本人自己说,最近惹了一场官司,经济损失很大,声称这次只能出八十万元人民币的价码了。李雪庸对阮大可说:“这恐怕是老鬼子的托辞。送上门的买卖总是要打折扣的,日本人的生意经深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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