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叔沿途问了几个矿工,才找到了霍田给的那个地址。这地方离指标街略远,深处陋巷,若没在地人指明,不知那看似死角的弯角处还能再钻进一条羊肠小径。
钻进小径,走了一阵,街路逐渐阔了起来,行人也多了,可恍惚间,他们以为置身在异国国度。不但此处来往的行人肤色极重,口中更操着奇异的语言,说得又快又曲,他们听不懂,只知道这语言的尾音总夹带着「尔」、「怒」、「替」、「耶」等音。
独叔好奇,问主子:「二爷,他们是哪里人啊?不是本国人吧!」
「你知道北方有个峞国吗?独叔。」主子说。
「知道,隔着涯海再过去,就是峞国。」
「他们是峞国人。」主子轻声地说:「玉漕人偏爱用峞国人做家仆或杂役,听说廉价,使起来省钱。」想了想,又说:「以前舰上专事理绳或下锚等粗活的杂工,就是买断的峞国奴隶。」
禁汤北方,隔着涯海,有一个叫峞国的国家。女皇山鬼,年仅十六即登基。然而不论这个国家由何人做主,始终处於政局不稳、环境落後、百姓贫苦的窘境,因此峞国人民只好远渡涯海,到禁汤二国北境寻求头路,男的作粗重的杂役,女的当低下的家仆,即使工资低廉,可在这儿忍苦做三年,仍能让他们回国起一栋砖房养家,一般,峞国人只住得起用树皮搭的屋子。
独叔说:「二爷,听说在他们的国家,男女是拿刺青的纹路做衣服的,是吗?」
「没错。」
独叔看着沿途与他们擦身而过的黑肤人,听他们拼命地讲着粗糙杂嘎像鸭鸣的语言,脸上不禁有些嫌恶、鄙夷。「那去到峞国,岂不是男男女女都衣不蔽体的?」
「独叔,他们还是人。」主子不大喜欢他这样评论峞国人。「别这样谈论他们。」
独叔赧然,悄声说:「抱、抱歉,听他们说话,不免有些烦躁。」
「这大概就是北穷州俗称的『峞街』。」主子环顾,看到整条街俱充斥着黑肤人、峞国话以及峞国字,反倒是他们两个白肤的禁国人显得突兀。他说:「听舰上的奴工说过,他们一轮到例假,上岸第一件事就是到峞街,吃家乡菜,讲家乡话,这是他们在禁国的家乡。」他看着独叔,再说:「你想想,北穷州多大,可峞街屈指可数,他们也只有在这里可以说家乡话啊,独叔。」
独叔被说得更愧。「明白、明白……」
说着,这时,他们被一个黑肤小女孩给拦住了。
「爷,买个花吧。」小女孩拎举几朵白色、开得像铜铃似的兰花,咧着不属於她这年纪该有的讨好笑容,向他们兜售着。
这小孩,十来岁的个头,背着比她肩膀还宽的藤篮子,篮里堆着白、黄、紫红的兰花,给香烟薰过的,因此散着一股檀香气味,虽香,却俗得有些刺鼻,不耐闻。小孩肤黑,看不出露在脏麻衣外的脖颈、手臂上的污,到底是天生的肤色还是多天没洗尽而积累的垢,可他们都闻到了她身上怪异的体味,也看到了她毛躁乾涩的头发上白点斑斑。
这体味混着兰花俗劣的香气,是贫穷、低贱的气味。独叔忍不住退後一步。
小女孩见独叔想走,更卖力地说:「前头有供駮的庙,很灵的,爷买了花去供吧!少司命大人会保好人平安的!拜托。」
「我们真不需要,谢谢你啊。」独叔说,想拉着主子走。
主子却站在原地,开始摸索腰带、衣襟。女孩看他一副找钱的模样,嘴巴才笑出了一点像孩子的开心。
独叔拍拍额头,叹了声气。
主子掏出几张兰票。「我只有兰票。」主子看他。「独叔,你可有铜板?」
独叔也上下摸了摸。「没有,二爷。」
「没关系,爷,我能找你钱。」孩子把她腰带上的钱袋倒翻出来,里头可能是她这几天所赚的全部财产──几张又皱又潮的竹纸,面额小得连商家都不用的铜板──少得根本无法将他们的兰票找开,可她还是很努力地曲着手指算着数儿。
主子却不等她算,直接将三张兰票放进她篮子。小孩惊愕地看他,他说:「能买多少,就给我吧。」
小孩还是呆愣,偏头,看他。
主子也偏头,看她──温柔地。「怎麽了,嗯?」
结果,独叔便捧着一篮子的兰花,陪主子继续寻找霍田所说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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