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空气中却有酷暑的燥热之气,纵然繁花谷四季如春,仍有热风吹拂,令人身上冒出一层粘腻的薄汗。
一个紫袍男子站在花海之中,容颜俊美如玉,狭长双眸微微上挑,天生便是一双勾人的桃花眼。他唇角轻扬,遥望向远方,唇边的笑意却是淡薄,几近苍凉。
那是帝都金陵的方向。那是她栖身之处。那是他可望不可及的九重宫阙。
三年了,听说四海臣服,天下大统。听说她亲身出战,连战十七场凶险之役,终于攻克源朝。听说坊间封她为开国战神皇后,而她始终没有登上帝后之位。听说她在各城张贴寻人榜,请一位故人出面一见。
一切都只是听说。他身在繁花谷千日,瘫痪在床整整三年,如今终于可以站起,依靠自己双腿之力踏出房门。
“为什么呢?”缤纷的花海中,还有一人,少女穿着月牙白裙,清丽脱俗,脸上神情天真无邪,脆声道,“无欢,你为什么要亲自传授布阵法给我,封锁繁花谷,不让她来见你?”
男子抽回远望的视线,转身踏出花丛。他的背脊笔挺,脚步却有些滞缓,行走得十分缓慢。虽然他已经接续了手筋脚筋,可是终究不如从前。他的唇畔噙着淡淡的笑,没有回答少女的问话。
少女跟随在后,絮絮道:“你让我修书给她,说我们全部搬离繁花谷,封锁此地不再归来,这又是何苦?她明明想要见你,不然也不会坚持到现在还张贴寻人榜。她如此有毅力,偏偏你如此顽固。”
男子脚下一顿,回头,温声道:“小芒,你坚持留在谷中,又是何苦?”
少女脸色微红,声音低浅了些许,讷讷道:“我无处可去啊。”
男子微笑着摇摇头,回身继续往屋子走去,口中低声如自语:“相见无益,徒增伤感。你若放不下,只有生生受执念的煎熬。”
身后的少女似懂非懂,他好像是在劝她,又好像是在劝他自己放下。
“她为什么不肯为后?”安静了会儿,少女又絮叨起来,不解地喃喃,“是不是她爱的人,并非当今圣上?她执着找故人,难道是因为真爱遗落?”
男子挺拔的身形隐约一震,眼神苦涩了几分。如果他不是那么了解她,也许会抱着这份痴想。但他太清楚,她这一生,只会爱那个人,再无法爱上别的男人。经历腥风血雨之后,她对荣华风光早已看淡了吧,区区凤冠于她来说又有什么稀罕?夫在侧,子在怀,对她而言已是最大的幸福了吧。
至于他,只不过是一个故人。她重情义,才一直追索罢了。当日他说:“等我好了,到时我就去帝都找你,和轩辕澈公平竞争。”此番话,她还记得吗?可他已决定永埋心底,掩藏封尘。
推开竹屋之门,他径直走向一间房。
房门虚掩,里面床上躺着一个虬须汉子,面容消瘦,气色甚虚。
花无欢在床沿坐下,轻淡启口:“你的身体每况愈下,怕是撑不了多久。”
虬须汉子苦笑一声,没有接话。
“或许,这世上确实有循环报应之事。”花无欢扫过他的面庞,接着道,“如果不是你们,这个世界也不会有我的存在。如果不是你们,我的前半生也不会过得浑噩坎坷。如果不是你,我也无法再恢复健康。这笔帐,无论如何都是算不清了。”
“孩子……”尉迟朗沙哑地唤了声,眼角隐有泪光。时至今日,他被蛊虫吸血食筋,大限将至,无欢还是不肯叫他一声爹。是他有愧于他,是他不配做人父亲,可是临死之前,他多么想听到他说一句原谅,喊一声父亲。
“花无欢,他快不行了。”房中,一名红衣女子面色冷淡,说道,“我为风华耗费三年时间,做到这个地步,仁至义尽,今日我要出谷,你们自行解决父子恩怨吧。”
尚无邪退出房间,却没有走远,倚在门外沉默静候。
小芒好奇地看她一眼,小声问道:“无邪姐姐,你要去帝都吗?”
尚无邪眸光不由一暗,低声回道:“不去,那里不是我的归属。”
小芒晃晃脑袋,深觉困惑:“你和无欢都这样,明明很想去,却都说着口是心非的话。”
见少女神色纯真,不染尘世忧愁,尚无邪不由缓下语气,轻轻道:“小芒,你还不懂,当你爱上一个不爱你的人,你只会想有多远躲多远,遥遥祝他幸福,而不是去骚扰。”
“是这样吗?”小芒歪着头,瞅了瞅关闭的房门,软软说道,“可是,我觉得离自己喜欢的人越近越好,每天都看到他才能安心。”
“以后你会懂的。”尚无邪扬唇淡笑,苍凉神情和花无欢竟是出奇的相似。以前她也像小芒一样,随心而为,非要为那人倾尽心力才觉满足。但那人需要的不是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画蛇添足。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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