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这些日子来,从没听三哥提起过这事,估摸着对她并不中意,而她虽有太后喜爱,但若得不了圣心,留下也是索然无味,所以才要请辞。
只是这般事情却叫她如何开口?
莫说定然要触怒顾太后,只怕三哥听了也会不喜。
柳盈盈见她踌躇,神色愈加黯然,轻叹一声,垂眼道:“臣女也知此言孟浪,只是没别的办法,公主殿下若觉为难,便当臣女没说过好了。”
言罢,便要起身行礼告辞。
这下倒是高暧心中不忍了,心说她是奉旨入宫,原也不是自家的意思,就好像自己一样,前程命数全由别人摆布,已是不幸。更可悲的是,憧憬之人又对她全无所感,那点小小的希望也随之幻灭,若还留在宫中,日日伤心,的确是一种煎熬。
可像她这般温婉可人的姑娘,三哥为何不喜?
她赶忙将她拉回座上,语声歉然道:“县君先不忙走,依我看,嗯,想必还是两下里见得少了……”
这话说出来,自家都觉无趣,可又不知该如何劝解。
柳盈盈苦笑着摇了摇头:“臣女一时情急的话,公主莫要在意。都说相见既是缘分,可陛下从未正眼看过我,似这般样子,即便日日相见,终究也是有缘无分,徒增烦恼罢了。”
说着,便行礼却身离去。
高暧喃喃地念着她最后那两句话,呆坐良久,心中竟也慢慢沉了下来。
有缘无分……
她和徐少卿之间又将如何?
……
暮色四合,水气氤氲。
薄雾渐渐与灰暗的天地融为一体,皇城中的殿宇楼阁愈发显得模糊起来。
城外东北,朱墙内西侧的庑房刚刚掌了灯。
徐少卿立在廊下,捋着曳撒的袍袖,两名身着团花红袍的中年内侍各捧着一摞尺许高的黄封册子,恭恭敬敬地站在身侧。
“东厂那头搁下久了,本督今晚怕是回不来,司礼监这头你二人便盯着点,若有事便叫人来报我。”
“是。”
那两人互望了一下,其中一人眨了眨眼,试探着问:“这些都是内阁今日新呈上来的折子,督主是不是先……”
“先什么?”
“呃……”
两人听他语声不豫,立时噤若寒蝉,低头不敢再言。
“你们记着,从今日起,但凡呈递上来的奏折,先按轻重缓急分拣了,再附上内阁的票拟,直接送去乾清宫,除非陛下钦准外,一概不许批红,听清了么?”
“督主,这……是,是。”
徐少卿不再多言,抖抖袖子,将墨色披风的领结紧了紧,便领着几个人快步下了台阶。
一路到大门外,借着檐下的灯火,就见数百名全副铠甲的卫士分作两队,沿宫巷迤逦远去。
他微一挑眉,正要转身,便见队列最后那名身穿鱼鳞罩甲的将校快步上前,单膝跪地,抱拳道:“末将洪盛参见厂督大人,奉圣上旨意,龙骧卫今日撤防回营。”
“洪同知不须多礼。”
徐少卿单手一托,将他扶起,抬手向后挥了挥,示意随从的人先行上马回避,这才微笑道:“听说龙骧卫指挥使请辞致仕,本督回头便遣人去御马监知会一声,这指挥使的空缺便由洪老兄补上。”
洪盛闻言大喜,面上却不敢过分表露,仍旧拱着手,低声道:“谢厂督大人栽培,谢厂督大人栽培!”
“不必谢我,以你之才,若在边镇,起码也该坐到一镇总兵副职,单单只当个龙骧卫指挥使,确是有点屈就了。”
“厂督大人说笑了,末将这点斤两,现在这般已是天大的恩遇,怎敢贪得无厌?厂督大人厚恩,没齿难忘。”
“洪老兄太谦了……”
“厂督大人千万莫再这般叫,末将何等身份,怎敢与大人称兄道弟?只须直呼末将姓名便可。”
“本督结交从不看官位身份,只重气节品行,何况咱们分出同源,足下年齿又长,称一声‘老兄’也没什么不该。”
“这……末将惶恐。”
“老兄不用太谦,只管回去静候佳音,升迁官凭不日便到,本督言出必行,绝不相负,只是以后本督若有所求,还望老兄千万莫要推辞。”
“厂督大人放心,但有所命,必肝脑涂地,以谢大恩。”
洪盛说着,目光朝四下瞥了瞥,便躬身告辞,循着队伍去了。
徐少卿目送他走远,唇角的笑意早已沉了下去。
他向来是个谨慎的人,这步棋走下,也不知是福是祸,但为了能和她在一起,总归是要搏一搏的。
霍的转身上马,领着一众随从,踏着夜色飞驰而去。
一路径向东面,出了东华门,折入一条宽阔巷子,在那歇山顶门头的僚属门前停了下来。
才刚下马,几名褐衫档头便迎了上来。
“多日不见,督主安好?”
徐少卿脚下不停,提着曳撒下摆快步上了台阶,径从大门而入。
“这几日都有什么探报?”
几名档头紧跟在身侧,当先的人躬身应着:“回督主,邸报多是胶东鲁王和各地藩王的动向……”
“这些奏闻你等先选精归总,今夜我瞧过之后,明日一早呈送到宫里。其余还有何事?”
那档头愣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近日有人在咱们衙署一带窥视,已被属下等擒获,还是个小娘们,却没想到竟比男人还硬气,拿在狱中杂治,吃了一遍刑具,仍是抵死不开口,到现在也没问出个底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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