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说得极为在理,便又问道:“听你话意,似有解法?”
“开放边贸,互通有无,兵戎之事可免。”
若能借通商之事化干戈为玉帛,不只今次边患可解,万代边民亦得安宁,毓清想到此言实为标本兼治之法,不由赞道:“我竟不知自己帐下埋没了这般人才,升你做中军参赞,明日就任。”
喻青一日两升,忙叩谢道:“谢殿下提拔。”
毓清挥手让他起来,续又说道:“不过,若不能先赢几场,日后规划通商难免受他擎肘,仗还是不能不打的。你对草原地理熟悉,对我军行进路线有何想法?”
“草原广阔,寻找吐谷浑主力无异大海捞针。不过冬季无雨,王庭多驻近水之处,吐谷浑境内只有一个大湖,我军向湖而去应该无错。”
“引蛇出洞,原来你也懂些兵法。”
“自古兵商同理,喻青知道的只是家父所传的商法罢了。”
毓清心中的赞赏又添了几分,见他白日留下的鞭伤红肿微溃,便叫侍从取了上等创药给他,道:“拿下去仔细搽用,这般面孔落了疤痕岂不可惜。”
毓清自家相貌出众,因此从不吝赞他人相貌,喻青接了药却有几分脸红,低声道:“这张脸孔给喻青生了不少事,若真破相倒还好了。”
毓清觉得有趣,忍了一忍,轻笑出来,见夜色已深,命喻青退下,自去休息。那守帐的亲兵见喻青竟能逗笑六皇子,哪里不知道殿下对他的赏识,忙不迭地将他送出帐外,倒比对那些参将副将更为殷勤。
立春祭社稷是全年第一个大典,毓疏监管礼部,饶是如今心中郁苦不愿多见那人,该办的差事总无从推辞。这一日毓疏在礼部大堂中坐了,看陌楚荻面色和悦,浅笑着与下属调度安排,使礼部上下一派繁忙却有条不紊。毓疏半日无话,到了傍晚时分,见今日事毕,礼部官吏各自散去,于是放下茶盏起脚要走。陌楚荻在身后唤他道:“衙门里粗茶淡饭,殿下中午吃得不好,微臣与殿下向嫩云阁去用些精致菜肴可好?”
毓疏只道:“不必了。”仍向外走,却听陌楚荻并无回话,不由回头,只见他原处站着,额上沁出一层冷汗,手撑案角白着脸色,唬得毓疏几步过去扶了他急问:“这是怎么了?哪里不合适?啊?”
陌楚荻低低一句:“小荻原就活不了几日,殿下别怄我。”
“你这是说的什么!”毓疏痛喝一声,急得只差落下泪来,“横竖是我不好,你莫气了,气坏了怎么得了。”说话间将陌楚荻扶至椅前坐下,摸出他怀中随身带的药来,又向桌上取茶给他,却是冷的。毓疏四下望了望,礼部大小官吏忙了一天,时辰一到早就急急回了府,偌大的衙门竟连个端茶递水的小厮都不曾剩下,只得向陌楚荻问道:“你府上的下人呢,怎么不来迎你?我是骑马来的,这会子——”
陌楚荻就着凉茶咽下药,摇了摇头,“中午传话回去说晚上和殿下在外面吃,叫他们不必来迎了,我一会出门雇轿回去就好。”陌楚荻原是要强个性,今日衙门事多,他操劳了一天身上已是难捱,却不愿被底下人看出疲态,只强撑着,加上明白看出毓疏怄着气,无奈外人在前无从开解,只道晚间约个清静去处,酒宴之间把话说开,却不想毓疏半分情面不讲,甩手已是要走,陌楚荻一时心火上涌,病竟发大了。
毓疏听他逞强,心上更急,慌乱言道:“你现在这样如何坐轿,我向外面寻辆车来……或是现在进宫招翟太医来?宫中离此总是近些……”却又想到此时离开,留陌楚荻一人在此如何放心得下,一时全不知如何是好。陌楚荻喘得实在难受,只得说:“……院后有执事房……殿下扶我过去躺躺,药力起了就好……”毓疏闻言,哪里舍得让他自走过去,只将陌楚荻打横抱起,一路穿过院子找到执事房,踢门进去。礼部素来是清静衙门,平日事少人少,执事房几乎从不动用,此刻房门一开扬起一地烟尘。毓疏皱了眉头,想那素硬的床板灰尘满积如何躺得,却也无法可想,只得将人抱过去轻放下,又自坐下,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腿上。
陌楚荻微微喘着气强自忍病,毓疏自袖中掏出汗巾将他额上的冷汗层层沾去,这会子暮色已沉,房中一刻暗过一刻,夜风起时冰凉透骨。毓疏怕陌楚荻冷,脱下外袍给他盖上,又将他抱起来靠进自己怀里,紧紧搂着。听着他的喘声时轻时重,毓疏当真觉得又回到陌楚荻九岁大病那年太医院判说怕熬不过去了的那些时日,不由心上大痛,颤声言道:“……哥哥再不敢气你怄你了,日后你高兴怎样便怎样,哥哥再不怨你了,你只……你只别……”
那个“死”字,任是如何也出不了口。
透着夜色,毓疏听见怀中人用极弱的声音道:“人岂是那么容易就死的……我犯病殿下又不是只见过一二回……方才是气话,殿下莫放在心上。”
那样狠的话出自你口,叫我如何不放在心上,毓疏心中这般想着,口上却只说:“我自不会放在心上,你莫说话了,好好镇气。”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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