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笑意:“他一直是醒的。”
不肯醒的,是她。
回到小院,卫秀便独坐在卧房中。
她身前放着一枚铜镜,倒扣在案上。门窗紧闭,刺目的阳光被阻挡在外,但它仍旧不屈不挠,透过窗纸钻进来,给了暗室一点光亮。
卫秀伸手抚上铜镜,她捏住边缘,将它掀开。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手中的铜镜须臾间便似重若千钧。她看到镜中的自己,她与兄长皆像母亲,小时候便常听人说她长得像兄长。卫秀动了一下眉头,长眉轩起,更显俊秀清朗。只要她再神采飞扬一些,带点少年人的朝气,恐怕就与兄长相差无几了。
如果他还活着,到如今,会是什么模样?他不该一直停留在十五岁时的朝气蓬勃,任凭过去多少年都还留在那个春日。他应当也长大,经历风雨,经历磨炼,一步步长成伟岸的男儿,稳重担当,为妻儿遮风挡雨,为家国冲锋陷阵。
可这一切,都成了奢望,他甚至连一个全尸都没有留下!
悲恸、凄然,幽幽缕缕地从卫秀心中漾开,像虫子一般啃噬她的心。陈渡所言,字字句句都在耳中,可是灭门之恨啊,谁能释怀?
卫秀满心都是悲伤,她一个人支撑着,不知前方的路还有多远,也不知是否能够成功,但她没有退路。
她低头,看到自己的双腿,衣摆齐整地覆盖着,看起来与常人没有区别,可是她永远都无法行走。
她突然像着了魔一般,把手中的铜镜丢到一边,双手撑案,咬着牙,极力地用双腿使力,想要站起来,想要尝尝用双腿走路的滋味。
全身的重量都灌注在双臂,腿上使不上一点力,身体慢慢悬空,脱离轮椅,腿上仍是没有力道的,卫秀抓住一旁的拐杖,用来支撑身体,然后她迈开步子,只是短短的一小截,再接着身体的重量向前倾,模仿着行走的模样。慢慢地松开拐杖,卫秀屏住了呼吸,她满头是汗,聚精会神地留意脚下,可是下一瞬,身体前扑,整个人都颠倒在地上,发出了重重地一声闷响。
开门声猛地响起,有人急促地走了进来。
卫秀恐慌,她急忙转头,拼命地想要爬起来,不让自己这狼狈的模样落入他人眼中。可她站不起来,她根本就不可能站起来。
轮椅就在不远处,咫尺之遥,她爬过去,却怎么都够不到。
步履声近了。卫秀欲做出从容之姿,可她又如何从容。
身后有人叹息。
卫秀合目,心坠入深谷,她此时最不想见的人,偏偏就到了她身旁。
一双手环住她的身体,将她轻易地抱起。
第50章
坐在轮椅上的先生,是看不出如此消瘦的。平日里合身的衣袍,此时宽松得不像话,濮阳抱起她,她就窝在她怀中,不挣扎,不言语,透着一股漠然与排斥。
濮阳抿唇,低首看着她,先生素来仔细,她又极在意双腿的缺憾,断不会大意跌倒。濮阳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倘若她不曾听家令说先生外出归来似情绪有碍而放心不下过来看看,倘若她不曾在门前徘徊,听到里头异响便进来看看,是否便要任凭先生一人在此,无依无靠地在地上挣扎?
先生的身体很软,身上有清新自然的青竹香气,淡淡的,溢满她的怀抱。她合着眼,冷漠疏离,可濮阳却感觉到在这拒人千里的隔阂之下,她也是脆弱的。
她像是处于迷雾之中,如禁地一般,将她挡在外面。她似乎永远走不进她的心,任凭她如何努力,示好,她都不为所动,恪守着谋臣的位置。
可每每她因她拒绝而黯然,因她冷漠而伤心,便总会想起那梦中,先生在萧瑟的城头拔剑自刎,黯然伤心都抵不上那一瞬的恐惧,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那样的情形重演。
将卫秀放到榻上,濮阳坐到道她的身旁,唤道:“先生。”
卫秀转过头去,不愿多言。
濮阳不可避免地默了一下,为免先生厌烦,她这时该走开,可她实在放心不下:“方才门外,听到屋中异响,阿蓉等人皆守在门前,无一人入内,这大约是你定的规矩,你御下严厉,他们不敢违背你的意思,这自是好事。可万一你在房中出了事,又该如何?如今日这般情形……”
卫秀倏然睁开了眼,眸中透着寒光,濮阳便打住了话头,她不敢看她这疏离尖锐的目光,心多少被伤到,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只觉得她所付出的都是枉然。
兴许她的关心,于先生而言,不过多余。濮阳低眸,平静地道:“是我多事了。”
卫秀转头过去,将她的爱与伤皆弃之敝履。仿佛濮阳的情意不值一钱。
濮阳纵是再喜欢她,也不会卑微到她如此鲜明的拒绝,仍赖着不走。她站起身,准备离开。
卫秀骤然醒悟。
陈宅一行,并非一无所得。至少让她知晓这京中并非没有一个人记得兄长的模样,让她知晓她行事需更加谨慎,还让她知晓她无法寻找外援,她只能独自去完成这件事。
情爱有太多变数,可又是最让人沉迷的。她苟活在世,并没有什么不能失去。既然公主对她深情,她为何不加以利用?唯有公主对她更为听从,她才能多一层把握。
她输不起。
濮阳垂在身侧的手突然被握住。她身形一顿,有些生气了。
这是何意?方才随意践踏她的真心,冷漠到不肯与她说一字,此时又何必来阻挠她走。濮阳也是有气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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