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国子寺,府上的兵勇,早已禁卫森严,一众护卫,不得入内。巴布苦也是寻了驻守的官将,那处炳王府的牌令,这才进入寺内的执房里去,其余一众兵将,早被安排到四周值戍。
十,一人施施然,朝内堂上走。转过照壁,穿出前厅,里间便是阔大的一处园林,国子寺本就是借着楣水的秀美,特意劈出这大片的地界,以皇家园林的规制,造的一处学堂。所以,与前厅的逼仄不同,后院内府里,却是宽大。
小桥流水,亭榭楼台,极是完备,一溜儿曲折的白色步道,蜿蜒而去,真真一步一景。
十,穿过一处假山重叠,山泉涌动的偏园。几颗柳树后,眼前便豁然开朗。原来,这一处离着中心的学楼已是不远,周遭的景致便一改小巧纤秀的风格,呈现出一派辽阔恢弘的意向来。
十走的这一处方向,恰是樱林。上万株,低矮的樱花树,夹道而植。白色、红色,山樱、柳樱、八重樱、绯樱……各类种种,正是繁盛的时候,一阵风来,急急的花雨,纷纷扬扬,簌簌的落到身上来。十深吸了一口气,举眼望去。
果然,在那人迹稀疏的小道中段,在这白红的浓墨重彩里,正站着一身青衣缥缈的女子。
国子寺中,关于男女同学的争议,早先也曾有过。可是,这学院,本就是为帝国最顶层的贵胄所开。因而,在后来,神宗敕令凡贵胄子女,及年可入学时。虽有非议,贵族们并不反感。
一则,国风如此,虽然对于繁文缛节的礼法,不甚看重,但民间私学,怎敢开设女子教塾。便是贵族之家,女子求学也是困难重重,便是请了私家先生,也是顾虑颇多。还不如到宫中开办的教塾上去。
一则,贵族的子女,成年之后,也少不得婚嫁。诸般,这些贵戚子弟,在这皇家学堂中,早早接触,早些相识了,彼此有个感情的基础。特别是那些早有联姻打算的家族,借着学堂的平台,两方首肯了,平日里,便安排了一并求学,共同出入。便是有些习性不和,中间看出端倪来,趁早断掉,也是好的。
便如此,这皇家的学堂,天下仅此一处,男女学生混杂一处了。
只是学院里,也有它的规矩,为了便于管理,凡女学生,都是青衣,男学生则是绯衣。
现在,十所见着的那身青衣,就那熟悉的背影,以及此时此刻,便早早的驻足于樱林的人,他是认得的。
女孩名叫木晖伊,是长公主的养女。平日间,最是与十交好。
此间已十四岁,在这学院里,熟知她的人都知道,她最是喜欢樱林,尤其是此时,正繁花盛开,落红阵阵之际,每一年中,这一时,她大多的时日,必是在这里徘徊不去。
十,慢慢走近,在她的身后站定。
等了数息,却还是未曾见她有回头返身的趋势。这才开口,甜甜的叫了一声“姐姐。”
木晖伊,猛然惊诧,回头看来时,见着是十,眼中那一派欢欣惊喜的神色,毫不隐藏。忙抓了十的双臂,拉近身旁来,仔细的端详着。
“前几日,我就听说了你出事,还特意去府上探望来,只是说你不在,也没个别的音信,可愁死我了。现在怎样了,有没有伤着?”
十甜甜的一笑,享受着这份温馨。这才回答“什么事也没有,只是他们金贵我,出了那事以后,把我藏起来了。”
木晖伊虽听她这般说着,仍犹自不信的落着犹疑的神色。
十便趁机挣脱开与她过于亲近的距离,跳出来,转了一圈。
“喏,你看,不是好好的么。”
木晖伊噗嗤一笑,爱怜的摸摸他的头,还是牵了手,拉近身边。
对于这样的一个姐姐,算是这个世界,最能给十以温暖的人,便是少年间些许浅浅的不可言说,他也到底不再逃避着。只是假装了一个少年人的性子,刻意去亲近。
“你好好的,也不知道托人带个信儿出来。”木晖伊牵了十,仍在那里站着,一只彩色的雀鸟,飞上樱花的枝头。正吸引着她的目光。
十,感受着手心里柔荑的温暖与滑腻,一时间,心底深处,倒说不清是感动还是叹息。
“听说姐姐,许婚了?”
木晖伊,突然回头来。怔怔的看着十。
“你哪里听来的?”
“前几日听说的,说是姐姐已许配了工部尚书家的公子。”
不知不觉中,木晖伊的手,轻轻的滑出了十的手心。慢慢的,负在身后,她走在前面去了,学楼那边,传来了急促的钟声。就这般,两个人,在这繁密的花道里,移步前去,默然无语。
良久,木晖伊才又微笑着,招手让十走进身旁,又一次,牵着他。一并朝前走去。
“弟弟,刚才,我在那花影里,突然就想到了我的故乡呢。”
“是吗,姐姐的故乡也这样的漂亮么?”
“是啊,哪里,靠近南方,不似这边总一马平川的样子。有好多起起伏伏的丘陵,每一年的樱花盛开时,正是一年辛劳的开始。湖面上,田野里,还有采桑的人。都在层层叠叠,时起时落的花树之间,甚而,田地里金黄的菜花也开放了,暖风和和,很美丽的。”
“姐姐想家了吗?”
木晖伊,再一次沉默不语。
“弟弟,如果有一天,还有机会的话,陪姐姐一起去姐姐的故乡看看,好不好。”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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