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表情很平静,没有丝毫动摇,直视她的眼睛,说:“与我无关,与遥儿有无关系我便不知了。”
“那就好。”丛笙点点头,将视线挪向院里的桂花树。“只要与你无关就好。”
“……”
“大冀皇帝想要一统天下,现在已经在攻打大豫了,下一步,大概就是大钱。只不过大钱现在被大元压着打,能不能撑到大冀攻过来都成问题。”
“……”
丛笙扭头看向太后,心里极度不安:“你真的什么都没做?我现在不怕大钱亡国,不怕要流亡,只怕公主会心死。”
太后的眼神黯了下去,那缓缓退去的光芒像背阳的影子一般让她心里的不安越放越大。
两个人长久沉默,整个沁园宫都像坠入了冰窖。天上的雪花落在地面上,一点点化掉,带走地面的温度。寒气渗入地底,又从地底往上蹿,让空气都变冷了。
从脚底漫延开来的冷意让丛笙开始颤抖,身上的温度被冰冷的空气一点点带走,怀里的手炉却像要将她烫伤一般,散发着让她无法忽视的热度。
太后嘴角重新出现笑意,却带着释然和忧伤,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完全没有被岁月沉淀的污浊。“我做了许多事情,每一件都经过深思熟虑,只是人心难测,到底是无法称心如意。”
丛笙看着太后泛着忧伤的面容,心情沉到了谷底。
“先前让你同鸣儿建议去向大冀求援,实际是在向遥儿求援。”
丛笙说不出话来,甚至大脑无法进行思考,只能木愣地听着太后说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话来。
“李氏宗族长年居于西边,比起皇城,倒是离大冀更近些。当年武乾皇帝结下的情缘,大钱未续下来,李家倒是好好续着。”
“你……”丛笙深吸口气,努力调整好自己的呼吸才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颤抖:“你们李家勾结大冀来吞并大钱?”
太后轻轻摇头,看着她的眼神里毫无波澜,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李家虽与大冀有往来,但并未勾结,也未应允大冀的拉拢。大钱亡了,对李家有何好处?况且,大冀要的是整个天下,并非大钱一家。”
“你们早知道大冀有要攻占大钱的想法?”
“算是吧。只是那又如何?大钱沦落到如今这般田地,与大冀并无关系。”
心里溢出的愤怒因太后这话而冷静了许多,丛笙哑口无言,事实确实如此。
太后的眼睛里泛出淡淡忧伤:“李家最初并非有意为之,只是想为自己多留条路罢了。齐李两家在大钱权倾朝野,这对皇家来说是一个威胁,一旦抓到机会,这两家必定会被削弱。”
丛笙一怔,她才刚刚看过公主将李家连根拔起,她知道太后不是过度猜忌,也不是杞人忧天。一山不容二虎,不论哪个帝王,都容不下会动摇自己统治地位的人。
“遥儿的母亲与我是堂姐妹,又因镇南王仅此一女,自是与李家走得极近。机缘巧合之下,遥儿与当今大冀的勋元皇帝结识,在勋元皇帝登基之前甚至以姐妹相称。”
湘王妃与大冀皇帝交情颇深,这不得不让人怀疑湘王造反一事会不会是大冀在背后推动。“湘王造反也与大冀有关?”
太后摇头:“慕儿起兵是为他自己,他姓楚,不姓李。”
太后这话让丛笙心里微微有些膈应,她知道湘王是死在太后手上的,知道这事的时候她是真的吓到了,虎毒还不食子,太后却能亲手将自己儿子杀死。
而此刻说起湘王时,太后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情,用词甚至能让人感觉到她对自己儿子有意见,有隔阂,仿佛自己的儿子是外人一般。
也许是她的情绪反应在了脸上,很会探究别人心思的太后立刻察觉了她的想法,道:“皇家无情,你看鸣儿,登基后可有要将齐家权势留下的意思?不论是鸣儿还是慕儿,谁登基都必定会将齐李两家削弱。说是齐李两家之争,其实到头来还是皇家之争。”
丛笙被戳中了心事,不自觉地避开太后的视线。太后说的对,不管怎么争,齐李两家都讨不了好,大钱依旧姓楚,登了帝位的楚家人不论与齐李两家有何渊源,总是要将这两个随时可能动摇皇权的家庭给削弱的,不同的只是哪家生哪家死而已。
“但既然赌上的是李家的家业和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性命,我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只是我从未想让鸣儿如此辛苦,更未想过会将鸣儿逼至如此地步。”
太后叹气,轻轻晃动着身下的摇椅,连这木椅都似乎被冬日的寒冷冻住了一般,吱吱呀呀的声音听着比平日里更加僵硬一些。
丛笙愿意相信太后是真的在意公主,或者说她只是借着这样的相信而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遥儿避去大冀投靠勋元皇帝,大钱前去求援,遥儿定能意会这是我的意思。她若有意帮大钱渡过这一劫,必会向勋元皇帝求情,依大钱现在对大冀毫无威胁的境况,勋元皇帝定不会拒绝,即便日后将大钱封成藩国也是可以的。可大冀却完全没有要帮手的意思,那必定是遥儿不愿才会如此。”
丛笙想到勋元皇帝的帛书,深吸口气,还是决定告诉太后真实情况:“勋元皇帝给了一个条件,让公主拿麦子箫去交换,只要公主同意将麦子箫送给大冀,勋元皇帝便愿意拿出钱粮帮大钱打仗。”
太后闻言一怔,看了她半晌后突然轻笑出声,笑了许久,甚至笑得有些泛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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