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收。
在瀚海关的城头,看着长河落日圆,是一副别样的场景。马修远喝着茶,等着某人的到来。天色渐渐暗下去,每到这个时候,便是一日来瀚海关城防最为森严的时候,因为危险,往往隐藏在黑暗之中。
“小世子在找老夫?”
马修远替裘昊斟上新茶,笑道:“明前雾茶,尝尝合不合裘伯伯的胃口。”
城关之上,一轮新岗交替,所有见到裘昊与马修远的兵卒,纷纷行礼问候。马修远喃喃道:“前日我去挖了千幻门儿郎葬身之地的坑冢,有些对不起裘伯伯了。”
裘昊握着茶盏的手一颤,喉咙滚动了一下,怔了怔神,将茶一口饮尽,“埋回去了没?”
马修远继续替裘昊倒上茶,只不过这一次只倒了半杯,“尸骨无存,看来有人比修远快了一步。修远想替亡者念几遍地藏本愿经的机会都没什么,实在是令人惋惜。”
啪。
紫砂的茶杯在裘昊手中崩碎。
老者眼神狠戾地骂道:“这群杂碎,连死人都不放过吗?!要让我知道,是那个畜生干的,我非把他皮给剥了!”
马修远缓缓地将茶举起,倒在地上,“广陵戍卒,生当锦衣荣归,死当马革裹尸。裘伯伯当初这般草草掩埋,修远冒昧问一句,您是如何想的?”
“世子您还在怀疑我吗?”
马修远摇摇头,道:“黄泉幽猴找到了。”
裘昊眉头一挑,“可以还我千幻门那五十个儿郎清白了,万幸万幸!”然而想到那些人尸骨无存,他的脸又阴沉下来。
“宗门的纷争,修远不想卷入,但是若有人勾结域外魔宗,毁我徽域安宁,修远身为佛门弟子,当不死不休!”
“阿弥陀佛,小世子佛心至诚,难得难得。马革裹尸,或许是王爷手底下的营卒们最好的归宿,却不是我们江湖宗门的期望。我那五十个儿郎,他们想的是金银细软,想的是权位厚禄,所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死在哪条路上就埋在哪条路上,这是宿命。”
马修远嘴角一抽,“说白了,就是不配。”
“没有错。不过死者为大,世子还是心怀敬重的好,毕竟他们保住了王爷的性命。”
马修远闭了眼,一口长叹。
“您这个年纪,真的不适合看落日。”
马修远笑道:“修远这个年纪,裘老还不是用了您来尊称?”
裘昊沉默了。
夕阳如血。
原本燥热的空气,渐渐有了一丝凉意,黄沙漫天,整座城关添了些许的辽阔。
“有时候,宁愿真的如我师父那般,沉得下心来,长伴青灯古佛。”
也许觉得手中的茶水沾了风沙,裘昊重新换了一杯,“为何不呢?若是每个毛头小娃娃都像世子这般城府,这天下,就没有我们这些老家伙什么事了。”
“您这算夸我吗?”
“算是吧。不过世子您修佛,心中还有这般那般的杂念,能修成正果吗?”
马修远目光远眺,缓缓道:“执念多,当放下的那一刻,也就成佛了。”
“好一句妙语。”
马修远用壶中的茶洗了洗杯盏,一会儿不喝,这杯子上就满是沙粒了,“您多保重。”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裘昊没有多问。一杯茶高举,承了这份保重,便站起身。
几十骑呼啸而来。萧远山一个顶仨的身板,很是显眼,手里头一个木枷之中,黑黄色的猴子萎靡地躺着。
裘昊眉头一挑,道:“百晓生知过去之事,修远能料未来之事,难得难得。”
“保重。”马修远将一杯茶递给了裘老。
裘昊接过差,问道:“何意?”
“西出阳关无故人。”
吊桥渐渐落下之际,裘昊眼睛忽然朝西边望去。在那夕阳晚垂,黄沙将起的时刻,一抹黑云自天际而来。
“明白了。”
铛铛铛!
鸣锣响起。
黄沙漫漫,烽火狼烟。
马修远站在城头,双手合十,呢喃自语道:“无妄之灾呀。”
“升吊桥!魔头来啦!”
萧远山一行刚入瀚海关,落下的吊桥立马迅速地升起来。马修堑脸色苍白地冲到了城头,看到自家小弟还傻傻地站在那里,便喝道:“修远,赶紧回中帐!”
马修远回头一笑,依旧站在城头。
“小弟,你在看什么?赶紧回去。”
“大哥呀,你说这些人为什么野心这么大,为了一己私欲,宁可牺牲更多无辜的人,这样的人,是不是该千刀万剐?”
“和这些畜生说这些干什么?”城头上十几个宗主、掌门纷纷踏至,看着气势汹汹的炎魔宗,骂骂咧咧道。
裘昊一直站在马修远身边,眯缝着眼睛,呢喃自语道:“五十多个罗刹,难啊。实在不行,就撤吧。”
“撤?裘宗主,我们往哪里撤?瀚海关失守,后边就是广陵的百姓了!”
“那你拿什么守?千幻门精锐尽失,王爷昏迷不醒。伏魔营能匹敌罗刹的,加上我们几个老家伙,不过三十几人,真当要以死相逼吗?”
大是大非面前,这些见过世面的江湖宗门,往往能够放下自己的个人私怨。虚谷门的掌教眼神犀利地看着那群魔头,狠狠道:“退不得了,再退恐怕将来要遭灭门之祸。修堑世子,下军令吧。”
“没有错,人魔不两立!”
马修远双手合十,口中诵经,求得心安。
“全军听令,严防死守。前来侵犯者,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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