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翼麟方才听谢铭柔说那礼已是转了过去,明瑜还道了谢。送礼成功,心中极其快活,此时便恨不得有人来分享,见一边的堂兄一路之上只神色凝重默然不语,忍不住自己便先开口了。
“哦,是什么?”
谢醉桥回头,看他一眼。
“是面菱花镜。”谢翼麟道,“你可别小看这镜子。是我千挑万选得来的,还特意拿去叫工匠在镜后镶了一片美玉,不正合她芳名?所谓兰闺睕睕,宝镜团团,鸾窥自舞,照日花开。她拿去日日照镜,岂不是时时能想到我?”
谢醉桥一怔,万没想到自己这个平日粗枝大叶的堂弟竟会有如此细的心思,压下心中的低落,笑道:“想法不错。”
谢翼麟见连他也赞了句好,得意道:“我是瞧见我屋里的灵犀每日里进进出出总是不忘照下镜子,这才突然想到了这主意的。”
灵犀是他房里的大丫头,他亦十六多,谢醉桥晓得那丫头是他通房的。想来爱俏,进出难免多看了几眼镜子,落入他眼,倒是叫他想出了这点子。
他对她心存爱慕,意欲求亲。这个堂弟也是对她有心。且从方才席上他酒泼苏家公子之举,可见他对她亦是极其用心。虽则她家与自己叔父家门第不齐,只论门第,自己与她家更是悬殊。他两家关系交好,两个太太又是远亲。若翼麟真一心要娶她为妻,用尽方法,也不是完全不可行之事……
想到这个,谢醉桥忽然又发急了起来。方才那患得患失的心思一下也被驱散了去。
如今暂且不管她到底对自己如何做想,须得快些回京禀了父亲,让他应下早日上门提亲才是正事。想来自家若是提亲,她家绝不会不应。待她成了自己的妻,那时再慢慢向她表诉心意也不迟。若万一被翼麟占先,到时只怕就真成镜中月水中花了。
明瑜回了荣荫堂自己的闺阁里,看了今夜收到的诸多礼物,女孩们大多是首饰香包,倒是那谢翼麟的有些别致,是面仙女玉兔八瓣菱花镜。龟形纽上嵌美玉,簪刻了仙女桂树,下有玉兔杵臼蟾蜍池水,看起来很是精美。春鸢笑道:“谢公子平日看起来粗了些,这礼送得倒是细心。姑娘可要架起来?我去把旧的那面换了。”
明瑜道:“我用惯从前的那面了。这个先替我收起来。”
春鸢笑应了一声,把镜子和些别的物件都拿了,转到后阁的箱柜里储放起来。
这夜明瑜上榻歇息了。照她往日习惯,都是靠在床头看会子书,待倦意来了便熄灯躺下。只今晚置在膝上的那书,却是迟迟不得翻页,脑子里想的仍都是晚间那谢醉桥对自己说的那一句话。
他竟会对自己怀了这般郑重的心意!
这样一个世家男儿,坦荡磊落,侠骨柔情,自该当是世间女子所能盼的那个一生良人了。她蒙他爱慕,本该欢欣,只是她却知道,自己是绝不会,也受不起他的这一番情意的。门第之差、他与裴泰之的关系、他前世里的英年早逝,这些她纵然可以无视,但荣荫堂,她却不能不顾。
前一次的正德御驾江南,阮家中规中矩,并无前世那般出格之处,但是三皇子,那个未来皇帝对她说的那一番话和他当时看着她的目光,叫她每每想起,背后便如芒刺在身,心中更会忐忑不安。
她或许可以凭一己之力扭转近旁之事,但再四年后的君王更替,又岂是她能左右的?这几年那三皇子与阮家虽再无往来,只是明瑜却总觉他定不会就这般彻底忘却了江南荣荫堂。更何况到了明年,正德就会再下江南。那时候再会发生,她真的无法预料。谢醉桥极好,只这一世,她从未想过这般早早便嫁人。定要到阮家真正无虞之后,她才会想终身之事。否则便是终老不嫁,她也不会生悔。
那般远的事情不提,就想近的。如今谢醉桥意欲向阮家提亲,他父亲十之七八会不允。他若歇了最好,他若不歇,事情闹大,到时她和她的父母会被置于何地?旁人不过是嘲笑她阮家费尽心思想要攀附京中世家而已。她决不愿阮家如此蒙羞。即便他能劝服他父亲来提亲,自己若是这般早早嫁人离了娘家。从今南北之遥,阮家那未卜的命运往后会如何?万一有难,她是绝不敢奢望能靠夫家救她娘家于水火。若真无力回天,她宁愿自己与家人共死,也不愿独自存活。
从她十岁起睁开眼睛的那一天起,她就从未想过要靠男子的情分来固守阮家。情之一物,虚无缥缈。谢醉桥今日一时为情所动,只她若真嫁了他,谁知明日又会如何?
自相识数年至今,他待自己有情有恩,她自要回报,却绝不会用身相许来报。
明瑜长长透了口气,纷乱了一晚上的心这才平静了下来。
她不欲他来提亲,更不欲他要提亲的事被人知晓。
就让他的这个念头如春潮之水,随月而涨,也随月而去的好,谁也不要晓得。
想到这里,明瑜翻身下了榻,坐到了桌案之前,取出素筏,执笔蘸墨,对着灯火凝想了下,终是落墨下去。平日她文思极是敏捷,只此时写这一页纸筏,却是几经思索,修了数回,直到春鸢过来催了好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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