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玉崩溃了,两腿一软坐在地上大哭,郑学平怎么劝也没用,工作人员过来让他们保持安静,郑学平趁机向看守所提出要求,他要再次会见苏家桥,工作人员说没这个先例,得去请示领导。不一会儿,看守所的负责人来了,郑学平向他解释苏家桥的情况,上诉期只剩最后两天,上诉不仅是苏家桥的合法权益,更关系到他的生死,请领导再给一次机会,看守所的领导批评郑学平,说你这个律师和犯人谈话要注意分寸,尤其是死刑犯,我们都不敢惹他们,整天提心吊胆怕他们出事,你得管好你的嘴,不该说的坚决不能说。
郑学平想解释说自己并不是苏家桥的辩护律师,他只是来见犯人最后一面的,可这样的话怎么能说得出口?司法程序是严密和冰冷的,不会照顾任何人的特殊情况,他懊恼自己刚才太冲动,全然忘记了律师与犯人谈话的技巧,苏家桥现在的身份是死刑犯,不仅仅是从小照顾他的兄长,郑学平诚恳的认错,求所长再给一次机会,看守所的所长点点头,说就这一次机会,再出事唯你是问。
苏家桥再次被带到会见室,他根本不看郑学平和漱玉,只是一言不发的枯坐,郑学平知道这种时刻,唤起苏家桥求生的,重建他被审讯摧毁的尊严和信心是最重要的,他没有与苏家桥谈案子,而是回忆起两人的童年,每个人成长中可能都会遇到几个恩人,苏家桥就是郑学平的那个人,当年郑学平的父亲被打成走资派,四岁的他和母亲被红卫兵用卡车运到画溪镇,一床被子都没让带,母亲白天下地干农活,郑学平困了睡在猪圈里,饿了和猪抢土豆吃,只有苏家桥给他人吃的东西----一块贴在锅上烙熟,一面焦黄的玉米饼子,咬一口玉米饼子,他才感觉到自己是个人。十五岁时,年少气盛的郑学平愤怒父亲遭受不公平的待遇,跑到父亲的单位砸玻璃被拘留,是苏家桥托人把他弄出看守所,郑学平现在还能看见少年的自己,被剃了光头和一群犯人站在太阳底下,没有苏家桥教他读书,他就是个混混,根本不可能上大学。听见郑学平把这一件件往事讲出来,苏家桥趴在桌子上放声痛哭,他说自己不记得做过这些好事,人人都说他是贪官,该死,他也相信自己该死了。
郑学平的眼睛也湿润了,往昔的记忆一旦被唤醒,泪水就像涓涓细流,冲散了心底对大哥怨恨,他说大哥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对我说,咱们要读书考大学,用自己的努力,挣得做人的尊严!上诉是你的基本权利,如果你放弃这个权力,就这么背着罪名死了,你向谁去诉说你的冤屈?你让漱玉,还有你的儿子怎么在这个社会上立足?人死百了,你只有活着抗争,才能证明你的清白。苏家桥擦干眼泪说他也不甘心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这次获罪,肯定有人在背后操纵,不然不会莫须有的就成了死刑犯,可是他不能让兄弟去为他冒险辩护,谁当他的律师都可以,就是郑学平不可以!郑学平说大哥你错了,我是律师,身为法律人,维护法律的尊严,就是维护自己的尊严,如果有人在你的案子上徇私舞弊,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这不仅关系到你的清白,也关系到法律的尊严,你签字吧!
郑学平再次拿出上诉状,递给苏家桥,说自己这次回来,就是要搞清楚案件的真相,如果大哥是冤枉的,他一定会查到底,苏家桥热切的看着郑学平,问他是否相信自己是清白的?郑学平心里也没底,但是脸上绝没流露出半分,他表情坚定的说“我相信你!”郑学平深知此刻自己的信心关联着苏家桥的生命,不管苏家桥是否清白,不管他的身份是律师还是兄弟,此刻,他都必须坚定的站在他的身边,陪着他走完这一程,只有这样,他才能在此后的每一个夜晚安心的睡觉。苏家桥颤抖着手在上诉状签上自己的名字,他告诉郑学平,在担任拆迁办主任期间,他没贪过一分钱,如果有半点虚假,当以死谢罪。
揽下苏家桥的案子,郑学平压力陡增,他不知道该怎么向胡天民解释当时的情况,天成的合同正谈到紧要关头,胡胖子会被气晕过去的。站在临海街头,他拨通胡天民的手机,电话那头传来兴奋的声音,胡天民报告天成案子的进展,全是好消息,郑学平没吭声,胡天民警觉地问,你小子是不是想打苏家桥的案子?郑学平还是没吭声,胡天民明白了,他的声音立刻提高八倍,说郑学平,你赶紧给我滚回来,不许你接苏家桥的案子!郑学平陪着小心,说老胡你不知道情况,胡天民根本不听他解释,说什么我不知道,你忘了当年是怎么被赶出临海?刚爬起来就又跑回去吃屎,这回你要是再被人家修理,就再也别想爬起来了,你都是四十岁了!输不起了!胡天民咔擦一声挂断电话!
胡天民的反应是意料之中的,郑学平相信老胡能理解他,生气归生气,骂完了还是好哥们,现在压在肩上的千斤重担是苏家桥的案子,站在临海的大太阳底下,看着身边是陌生的家乡人,人来人往匆匆而过,郑学平感觉人们都在暗中盯着他,小声议论他,“这不是那个嫖娼的律师吗?真丢人,这种人怎么能上法庭呢!”郑学平的头嗡嗡作响,他迈开沉重的双腿,朝临海市高级法院走去,汗水顺着他的脖子流淌,衣服粘在皮肤上,生涩紧箍,仿佛每一步都有千钧之重,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高院的大楼也翻新过,更加威严肃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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