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约下, 仍不知检讨个性和行为,乃是我疏于教管之过。教女无方, 自言身惭, 实是于斯先生有愧,先除其婚约;倘再固执己见, 则查报家祠规条, 削除其名。此启。”
因粉白墙壁总掉灰,葛太太喜欢铺各式的墙纸,光面的, 镌小花的,灯光里华丽丽的;只是香港天气潮, 新铺的墙纸过不了太久就要起泡。因此墙纸样式总用不了一季又是新的花样。
楚望斜倚在墙纸上念着报纸, 不由得一声笑出来:“不嫁就不除名了?那么说来,嫁徐先生似乎也不赖。”
葛太太在旁边听到,在她耳朵边上哼笑一声, “借题发挥,搞得还煞有介事。”又问:“别人我懒得理,只想问问你:这事你到底怎么想的?”
楚望知道葛太太想替她讨公道,故而来问她是否真的想要跟斯家这门婚约, 好觉得做事要做到什么程度。她笑了一笑,“这事按理我说了不算,我本做不了主吧?”
听完这话,葛太太忍不住瞧了她一眼:身上的浅灰绿色绉绸旗袍还没及脱下, 后面一副金镶绿的玫瑰花墙纸,隔近了只能看到一根根丝线,看不出花的模样来;靠着的地方,耳边挂着一副壁挂铜制电话机。近了黄昏,长廊外头橙晃晃的余晖隔着树儿花儿投进来,墙上一方一方三尺见宽的光里,她就在那儿靠着墙笑。
葛太太不知怎的想起许多年前那个昏黄老宅。深宅大院里头,那个人的丈夫在外头陪着外室,一年不见得归几次家,归家也不见得要见她,总是先去见老太太,再借着看儿子的由头,在她屋里也坐不上几刻钟;老太太不日去了,他甚至因不想见她而连儿子面也见得少了。再后来,带着大着肚子的外室跪在她跟前,想将肚子里那个也过继给她。
她总想问一问她:“为什么要嫁给这个人呢?”那时她也说:“这事,我本做不了主。”那人笑时看起来比谁都柔弱纯良。隔天,便叫南京参议院副秘书长太太都知晓了。将一行江南名人请到家里来作证,将林俞的心头肉给剜了去,事成后,仍旧在榻上笑得端庄明媚——她有她的精明厉害之处,想来也正因此,叫林俞恨得深切。
林俞这个前朝遗少,考取进士那年赶上甲午后第一遭官费留日,学成回来第二年恰逢日月换新天;若不是如此,也要给人骂作是变了节。托面前这个丫头的福,和斯应共事十二年,四一二后赶上叫他上欧洲去。斯应没躲过的,他仍旧躲过了。
真是君子福薄,小人长命。
这些年他日子越过越舒坦。从前看在面前这个丫头的份上,她尚且留着他老林家的鼎鼎大名不忍沾污了。
如今倒也该叫他栽个跟头了。
葛太太又皱起眉头来。
对于那一位徐先生的事,从前有一些风闻,她也找人打听过:徐太太这身子恐熬不了几年,那位徐先生的人才却是相当不错的:这两年,男人二十七岁往上丧了偶,自有一番成熟风度,竟是比没成婚的还要吃香得紧。也因此,葛太太曾与旁人一样,以为这丫头真跟他情投意合,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点破;没曾想她性子如此刚烈,又是另一番欣慰。
那位斯少爷呢?他要真心想娶,没有这婚约也不在话下;同理,这丫头若是真的有心,未必不肯为自己搏上一搏。
只是如今这情形,葛太太看得分明,也更分明的不看好。
想了一想,去叫过亨利先生,三两句用英文交代:“拍个电报去上海沈律师那里,同他讲,我有一宗遗嘱官司请他出面商量。”
葛太太吩咐事情去了,这头电话铃铃的响,在她耳边跟前像叫魂似的。接起来,那头吵吵闹闹,真真鼻音很重,急不可耐的问:“到底怎么样啊?”
楚望知道她在乔公馆里被乔太太盯梢了不得自由,所以在外头杂货铺里借电话机打来。她笑说:“我去上海。”
“啊?你爸爸在报纸上头搞出这么一出,搞不好过几月欧洲美国的留学生都知道了,你就是逃到爪哇国去也没用啊?”又压低声音,“葛太太没动作?”
楚望没忍住笑了一阵,说,“我生怕他闹得不够大呢。葛太太……应该也这么想。”
对面一趟电车咣咣的过去了,真真听不大清,“什么?”
“没事。我是真的有事,非得去上海不可了。”
“什么时候去?”
“就这几天了。”
“上海当然好呀。香港这小地方,既没大场面也没新鲜事,”顿了顿,“我明天考试呢。等两周我考完了,立马一准回来找你玩。”
“好好考,我等你来。”
真真感冒了,似乎要流鼻涕一样吸溜吸溜的,电话那头传来叶文屿一声闷笑;尔后咚咚两声,似乎是真真将他狠揍几下,在那头哎唷的哀叫。真真在那头揍了人,又说:“行了,我两出门吃广东菜,身上剩不了几块钱,先不跟你多讲了。咱们上海见。”
挂断电话,楚望想起那颇可爱的两人,仍旧乐了好一阵。正笑着,竟没觉察葛太太已经吩咐完事情回来了,在暗处盯着她问,“打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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