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
不过,内心深处,他也有那么一点点忐忑——如今他和莹月的关系看着是不再僵持了,但此前那段冷漠时光还是给他留下了一点阴影,莹月面上要是好了,心里还生他的气,不肯接受,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莹月向他伸手。
方寒霄莫名地:……?
“笔给我。”莹月催他。
他反应过来,忙递过去。
莹月拿到笔,定了定神,微微俯身,郑重其事地在两张契纸左侧角落分别签上了“皓空山人”四个字——最后签名是要她亲笔签的,方寒霄不能代她。
她常用字迹仿的是先徐老尚书,不似一般闺阁女子柔婉,不论是文稿还是这个签名,不说穿的话,都看不太出来是女子手笔。
签完了,她对着发了一会愣。
没有什么,她现在的情绪就是高兴,说不尽的高兴快活。
那张一百二十两银票的意义,比方老伯爷先后给过她的两千两都大,方老伯爷偏心晚辈,又不大懂书文,才以为她很厉害,她得到的时候很感激他也很受宠若惊,可从自家长辈手里拿钱,那是拿不出多少成就感的——那是长辈的心意,不是她理所应当得到的,更不算她的本事。
世上有才学的人多了,方老伯爷都会去大手笔撒钱吗?不可能的。
而三山堂的先生不认识她,与她从没有过来往,他一眼看中她的文稿,出价求购,全然取中的是她个人的能力。
一直以来,她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不论从得好不好吧,总之,她是没有多少选择权与决定权的。身为女子,她似乎注定要依附他人才能生存。
从前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随波逐流,被替嫁都懵懂认命,直到发现方寒霄别有用心,骗她,她与方寒霄闹到几近决裂,要走,但是没有走成。
这源自方寒霄的挽留,可于她心底深处,她是真的不顾一切毅然决然毫不犹豫地想离开平江伯府吗?
她得对自己承认,不是。
做出要走的决定时,她内心不是不害怕的,走出去怎么办,何以谋生,她有打算,但打算是一回事,能不能办到,她一点底都没有。
真正拖延住她脚步的,不是任何外力,是她自己。
之后她慢慢明白了方寒霄所为的原因,也能理解他的苦衷,但一切无法就此回到最初,发生过的裂痕,终归是发生过了,他的真实面目与她以为的相差太远,她一时觉得他陌生得她认不出来,一时又觉得他一直是那个人,从未改变,两种感觉,拉锯得她有时觉得自己是不是分裂了。
直到现在。
她从这一式两份的契纸里得到了无穷的勇气,她开始相信如果她想,她可以走出平江伯府,不依靠任何人,凭自己的能力生存下去——这不是说她想走,恰恰相反,她一点也没有那样的心思了。
他同她想的不一样有什么关系呢?
陌生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不畏惧他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不再给她带来那样大的困扰,因为她的人生,已不必完全依附在他身上。
他不再能给她带来毁灭性的伤害,她因此,反而愿意重新靠近他。
窗外阳光灿烂,花香阵阵,莹月隔窗见一只白色蝴蝶在院中翩翩飞舞,自由自在,不觉微笑起来。
这一刻重新敞开的心怀,是因为她自己,不是任何别的人。
可以真正帮到她的人,也只有她自己。
“你不用这样,我不生气了。”蝴蝶飞走了,莹月意识到方寒霄还在一直看她,转头软软和他道,“我知道你有苦衷,我这阵子心情不好,态度很差,你也不要怪我就好了。”
从冷战,到争吵,到看似平静然而总有些不尴不尬的相处,这么久以来,这是莹月第一次明确将话说开,望着她澄澈微弯的眼神,方寒霄缓缓舒了口气,心头坠着的还剩下的一颗小石子终于彻底落下,被抛去看不见的远方。
他的眼睛也弯了,渐渐溅出光来,忽然一个弯腰,将莹月合身抱了起来,在屋里转了两个圈圈。
“啊!”
莹月猝不及防,满眼家具闪过,一下被转得头都晕了,怕掉下来,也不敢挣扎,手足无措地惊叫:“——你干什么呀,快放我下来!”
玉簪石楠听到动静,吓一跳,掀帘望了一眼,见是主子们闹着玩,这是有阵子没见到的景象了,双双对一眼,捂嘴笑了,把帘子放下,站到屋门外守着去了。
里间,莹月又被转了两个圈,这下更晕了,总算方寒霄闹够了,终于把她放了下来,莹月晕晕地扶着脑袋,两眼还在冒星星的时候,听到他俯到她耳边低低许诺:“以后,再也不骗你了。”
“嗯。”莹月正点了下头,就听他补充了一句,“太难哄了。”
“……”她瞪他。
方寒霄无声地笑。
她哪里难哄,除了咬过他一口,她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嘛。
莹月不服气地想,不过,她也鼓不起劲来生气,忍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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