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年关已到。
他们各自都回了老家,这里只剩下我和泰,这座城市一下子就空了,街边的行人寥寥无几。
“年后有什么打算?”我问泰。
“可能要回武汉了,这边没什么发展。”他说。
是啊,窝在这个过于安逸的城市的确容易丧失斗志,这里更适合安老。
街道上烟雾弥漫,炮竹的炸响声惊的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嗷嗷乱叫。
我那刻却认为我还不如那狗,我有家,却不想回。
往年的年夜饭也还算安稳和睦,如今,在饭桌上坐着吃下的每一口饭都是屈辱。
我忍受着父亲没完没了的暗喻,吃了几个饺子就再也吃不下了。
早前几天,我已经把我画的漫画连载到了网上。
可悲的是,那并未如我所想,激起千层浪。它只如一粒微尘,飘入浩瀚大海,无人在乎它的样子,也没人有兴趣探究它。
我亲手筑建的美梦开始崩塌,我无法再用它来欺骗自己。
有一瞬间我险些被沮丧淹没,颓废不堪。
内心阴暗的种子开始发芽,我体内几乎装满了炸药,就怕一个不留神被点燃,崩坏炸裂,草草了结这无为的一生。
吴量在回去前曾问我,为什么不找一个适合我的工作好好奋斗。
我说:只是我选的这条道路一片黑暗,没人相信我能走出去。
现如今,连我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了,但内心还有不甘心的火苗在闪动,我还是想忍耐着苦痛挣扎挣扎。
在自我矛盾的时光里,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头发也一天天长了起来。
这是一根引线,点燃了我与父亲之间囤积已久的火药。
他每日每夜对我虎视眈眈,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小心翼翼的苟且过活,只是这一次被他所抓住的“把柄”是我仅存自由的载体。
我的头发。
它代表着我自由人格的独立,代表着,我有权根据自己的喜好让它变长变短、它代表着,我是一个可以自由支配自己身体主权的独立个体。
它是我最后的抗争,我异常激进,红着眼睛不肯退让半步。
“你拿刀劈了我,我也不剪!”我打着赤膊,抗争吼叫。
我下了楼,短裤拖鞋,坐在离家不远的老树下,任蚊虫叮咬。
我已经对这样的生活心灰意冷。
倒不如离开,去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独自孤独,也好过在控制下庸碌无为。我这样想。
我瞒着所有人,订下了离开这里的车票,去往远离这里一千五百公里的地方。
走的那天母亲不曾察觉,我记得她对我露出的笑容,酸楚一下子漫上心头。
我不知事后她会怎样的心痛,我感到难过,觉得自己无能无法偿还她对我的付出,我对不起她。
但我无法忍受和父亲这样的人生活。
我拖着行李往火车站去,我会动摇,但我不会回去。因为我知道,如果回头,那心底最深处还在为自由抗争的那个奄奄一息的战士将会彻底死去。
火车站的门口,有一间卖着粉汤的小店。
我走进去,叫了一碗我再熟悉不过的粉汤。
汤汁流进我的嘴里,离开这座城市前喝的最后一口汤的味道,与我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时尝到的第一口一样。
熟悉的感觉、回忆、在这座城市里的一段人生伴随着汤汁喝进了我的肚子里。
我似乎感觉眼泪在打转,却没流出来。
我想起田茜茜跟我说的:你应该坚持画下去。
我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这一路上,没人看好过我所坚持的梦。
那只是一句简单的话,却救活了我的希望。
火车带着煽动我长发的风,慢慢在我身前停下。
我踏上离程的火车,没跟任何人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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