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从何而来,他更不晓得,在这一世之前,在另一个世界里,她匆匆而来,踏入魏宫,寒来暑往,生为微尘,死为草芥,至于他,一直都存在于她的记忆深处,作为最灼人耀眼的风景,惊艳时光。
深刻的思慕,两生的奢望,她从单薄的魂魄,重回旧年,再续荒唐。
在那处永远都未曾谢过的杏花林深处,埋葬着她最沉重的情思。
当初可望而不可即的少年郎,终是成了她的丈夫。
这是多么难得的事情。
然而有多难得,她便会有多惧怕。
他不知道的是,他一直以来隐瞒的一切,她全都清清楚楚,他更不知,她本就是一腔孤勇,才敢如此明晃晃的走到他身前来的。
她本不惧怕死亡,她只是舍不得,先他而去罢了。
但是这一切,她要如何与他解释呢?
光怪陆离的梦境,荒唐不已的重生,这些,她要如何与他说清楚?
“你去睡会儿罢?”或是见秋果久久不愿言语,他便轻声试探道。
秋果恍恍惚惚的,被逢熙领着去了卧房,又任由他替自己解了外衫,这才沉默着躺下来。
“闭上眼。”逢熙替她盖好被子,掖好被角,抬眼便见她正睁着一双杏眼,神色茫然,于是他俯下身,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
而秋果下意识的闭上眼,不自觉的抿了抿唇,乖顺得不像话。
逢熙见她这般模样,心头便忍不住又柔软了几分。
他握着她的手,嗓音仍是那般清冷泠然:“睡罢,我陪着你。”
这话说罢,他便又伸手将枕边秋果常看的那本游记翻开,嗓音低低的,一句句的念给她听。
一时间,这寂静的屋中,便只余下逢熙的嗓音,以及那偶尔的翻页声。
许是他的嗓音太过好听,秋果沉溺其中,竟未曾注意过他究竟念了些什么内容。
迷迷糊糊的,她什么都来不及想,便睡过去了。
逢熙见她已经熟睡,这才放下手中的那本游记,小心地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再次替她掖好被角,这才站起身来,步履轻轻的转身走了出去。
逢熙一刻都不曾停留,出了屋子后,他便披上那玄色大氅,往碧湖浮桥尽处去了。
待他行至凤栖宫前时,便见那周嬷嬷早已等在宫门处。
他纤长的睫羽颤了颤,面上却仍是无甚表情,径自走了过去。
“国师大人。”那周嬷嬷见了逢熙,便忙行了一礼。
“看来,你们是在等我?”逢熙负手而立,嗓音冰凉。
周嬷嬷听罢,低首恭敬道:“娘娘已等候国师多时了。”
逢熙闻言,他唇角微不可见的扬起一抹凉薄的笑意,却终是未曾再多说些什么,只是抬步往宫门中去了。
周嬷嬷一直伏低着身子,见逢熙踏进了宫门,她亦尾随着走了进去。
内殿之中,蕴着丝丝缕缕的温暖气,桌案上的香炉中正缕缕生烟,叶如栀坐在桌前,手执着一杯热茶,垂着眸子,神色晦暗不明。
她身姿柔弱无骨,纤细婀娜,一张面庞精致绝艳,云髻凤钗,眸光潋滟,一颦一笑,皆是难以言喻的风情。
逢熙踏进殿中,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如画的场景,但他冷冷的望着,墨瞳之中隐含冰霜,毫无一丝恻隐。
“你来了?”叶如栀抬眼,一见逢熙,她便放下手中的茶盏,红唇微扬,嗓音娇柔。
那一瞬,她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其仍是那一身如雪的白衣,身披着玄色纹银线祥云的大氅,身姿挺拔,犹如青松一般,一张面庞清隽俊朗,眉眼之间一片冰凉,她便忍不住有些心神晃荡。
当世无双……这是她此刻唯一能想到的。
只是谁又晓得,正是这样清冷傲然的一个男子,曾经,也不过是涂洲监牢之中的一个罪奴?
即便是曾经的颠沛流离,食不果腹,竟也未能让他的这身风姿减损分毫。
而她想不通的是,这样好的一个男子放在她眼前那么些年,而她眼里心头,却为何会是青石巷中撑着油纸伞的那个少年?
一眼错过,便是一生错过,而一眼相思,便是一生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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