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答,是不是你?”
腾格斯又在巷子口外喊了一声,沈缇骑显得很紧张,用眼睛盯着判官郎君,似乎在问“要不要灭口”。
建文的心几乎要停跳,他想起方才判官郎君杀死锦衣卫的利落身手,以及沈缇骑用甲虫将尸体消弭的恐怖景象。如果他们真的对腾格斯下手该怎么办?转轮铳不在手边,自己根本无法和他们对抗,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腾格斯被杀?
直到七里轻轻叫了声,他才发现自己方才一直紧握着七里的手,指甲深深掐进对方的肉里,建文赶紧松开手。
雨制造出“滴滴答答”持续不断的噪音,判官郎君摆摆手示意沈缇骑不要出声,自己朝着巷口走去。
“是我。”
没多久,巷子口传来判官郎君的声音。
“你是那个……什么来着?”腾格斯最不擅长记别人的名字和外号,看样子他把判官郎君的诨名完全忘了。
“判官郎君,”这声音是哈罗德的,“先前承蒙阁下许咱们游历各处,不胜感激。方才回去签厅,闻说阁下带着咱等的同伴赴宴,不知现在人在何处?”
“哦,你说铜雀老先生他们?外面雨大,想必是回去馆舍休息了。”
“馆舍?你带俺们去吧。”腾格斯说话一点儿不客气。
“也罢,我带你们去吧。”
判官郎君说完,巷子外响起三个人的脚步声,看样子判官郎君是真的带着腾格斯和哈罗德去馆舍了。建文知道这两人应该没危险了,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沈缇骑和那名锦衣卫一声不响地在原地站着,直到判官郎君三人的脚步声消失了许久,他们依旧像雕像那样举着油纸伞站着,雨水化成许多道水流,顺着伞廓的一边“滴滴答答”流到地上。
又过了一会儿,跟班的小锦衣卫大概是耐不住了,问沈缇骑道:“大哥,看样子走远了,咱们是不是也回去?”
“回,当然回,难道还留在这里过夜?”沈缇骑的声音相当不爽,看样子方才发生的事把他吓得不轻,“判官郎君这人脾气真是阴阳难测,说杀人就杀人。虽说我跟他关系不错,每次他托我帮忙办事,我也没含糊过,谁知道他啥时候不高兴。”
说到这里,那名小锦衣卫想起方才判官郎君眼里的杀气,要不是沈缇骑帮忙说话,自己这条小命今天是交代了。想到这里,他一害怕,手里的伞掉到地上,被风吹着滚出十几步,滚到建文脚边。
“傻小子,跟着大哥不会有事,谁让你爹把你交给我带呢?”
看出小锦衣卫吓得直哆嗦,沈缇骑笑出声来,他走出十几步去帮小锦衣卫捡雨伞。他的手碰到雨伞的瞬间,突然发出“咦”的一声,身体也僵住了,双眼直勾勾望着被土隐之术盖着的建文。建文屏住呼吸,不知自己是不是被发现了,七里的指节发出轻微的“咯吱”声,铜雀也抓起胯下那只铜雀,随时准备一家伙砸出去。
“怎么啦,大哥?”小锦衣卫见沈缇骑走到黑暗的墙角突然不动了,便在后面叫他。
“没事,闪了一下腰。”
沈缇骑结束短暂的静止,拿起雨伞走向小锦衣卫,将雨伞塞进他手里,“回去吧,我还得想想怎么把王总旗失踪的事向上面报告呢。”
“实话实说不得了?”
“傻小子,做人做事千万别太绝了。判官郎君平日里没少给咱爷们儿银子,王总旗反正死了,死人以后不会帮上咱们什么。帮忙搪塞过去,判官郎君以后这就算欠咱们条人命了。”
两名锦衣卫的声音渐渐远去,看样子他们也回去了。
黑暗墙角里的那堆碎砖忽然站了起来,图案色彩褪去,变成一块黑色的大布。七里抓住布角一抖收了起来,建文站起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方才发生的事真是如梦似幻,他宁可视作那只是一场可怕的噩梦。
“我们也回馆舍吧,这回是得好好洗个热水澡了。”铜雀抖抖衣袖,他的衣服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
刚刚亲眼目睹一场叛乱与谋杀的大阴谋,让建文感到无比恐惧,他又回忆起父皇被杀的那一幕。
建文与破军尚只有一面之缘,不知为什么,他喜欢这人。就像小时候喜欢郑提督,他身上有郑提督那种讨人喜欢的味道,却又没有郑提督身上官员的拘谨和诚惶诚恐。破军爽朗、亲切,从骨子里透出一股让人乐于尊敬的威严,又有股骨头里散发出的凛然正气,让人在他身边就会感到莫名的安心。
建文内心产生冲动,他想马上去找破军,将他方才看到的一切半点不差地告诉他……他欲言又止,突然手腕剧痛。他一甩手,才发觉是七里把刚才那下重重掐还过来。
“都什么时候了……”建文痛得正要叫出来,七里压低声音发出提醒:“强敌未退。”
“我劝你不要把方才的所见所闻告诉破军,且先烂在肚子里好了。”老于世故的铜雀看出了建文的所思所想,也故意提高声音对建文说。接着低声提醒他:“蓬莱的事复杂得很,不是你想象得那么简单,待我觉得合适时再告知破军吧,也可卖他个人情。在这之前,赶紧修好船才是正理啊。”
“嗯。”
建文心不在焉地答应了一声,雨水顺着他的额头一直流到嘴角,再顺着下巴滴到身上。七里走到建文身边,拉着心乱如麻的他大步流星朝巷子外走。铜雀看看手里湿透的灯笼,顺手扔在地上,急走两步跟上,三人一步都没有回头地走出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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