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听到酒店中吆五喝六、推杯交盏之声,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抹了一把沾满黄土的脸庞,拍拍胯下坐骑,自言自语道:“小白,这么燥热天还让你赶这么远的路,难为你了,咱们也休息一下吧。”白马与他心思相通,不等年轻人话音落下,撒开蹄子奔到酒店门前。守候的小二见状,满脸堆欢,接过白马缰绳后,高高唱诺一声,一人拉着白马去喂食,一人在前面引路,将年轻人送进了店内。
突从刺眼的黄土天地走进店内,眼睛会有霎时的昏暗。
年轻人捡个干净的位置坐下,本能的闭眼休息片刻,这才慢慢睁开眼。他环顾四周,见店内众人极尽欢姿,旁若无人的把酒言欢,只西南角落的一张小酒桌上坐着的老者和大眼睛姑娘甚是与众不同。二人默然面对,无论装束、神情皆给人以萧瑟、凄凉之感。
大眼睛姑娘人情世故似乎懂得少些,面色些许轻松,而老者眉头深锁,与酒店内纵声喧哗杯酒笙歌的众食客相比,甚是格格不入。他一双端着酒杯的大手尽管看上去稳健非常,但突起的青筋却像是告诉人们,生活的沧桑,已融入了他的血液。
老者五十上下,脸形略长,面容冷峻,瘦瘦的脸颊上一双细长的眼睛,一身粗麻布长衫,配以略显僵硬的神情,不怒自威的气势,看不出是做买卖还是出行走亲。
想来若没有俗世风霜染身,此样之人,必定是不凡人物。年轻人心下暗暗纳罕,出于好奇,扫视了一老一少几眼,但眼见老者如此气势,仍忍不住又转头望过去。
老者似乎心怀万事,沉默不语,冷峻的眼睛只专注于杯中的浊酒。若一个人已经历了五十年的风霜雪雨,这喧嚣纷杂的世间对他来说,留恋的事情恐怕不会太多。
大眼睛姑娘坐在老者对面,衣着如雪,长发漆黑铮亮,一双凝脂般的玉手交错抱着一把漆皮斑驳的琵琶,大而聪慧的眼睛看着老者,忽闪忽闪望着窗外,似乎在等待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等,整个人如一块晾干了的洁白手帕,透着洗脱尘埃的光芒,神情之间,既有江湖风霜,又有难以掩饰的高贵之色,让人不由侧目。
年轻人进门坐定,被姑娘抬眼瞧见了。大眼睛姑娘愣愣看了片时,本就明亮的眼睛似乎在一瞬间更加明亮。她低下头,脸上隐含着亦喜亦忧之色,眉心微凝之后,脸上竟悄悄飞上了一抹红霞。她用细白的牙齿咬了咬嘴唇,思索片刻,似下定了什么决心,探过身子,在老者耳畔低语几句。
老者听罢,惊诧地看了看大眼睛姑娘,转头向年轻人望过来,恰与年轻人瞧来的眸光相遇。
他见年轻人脸形俊朗,下巴略尖,一双剑眉浓浓密密,斜入双鬓,修长的身形虽被风沙尘埃罩染的狼狈不堪,但无论静坐或顾盼之间,依然流露出一股极少有的勃勃英气。
年轻人与老者眸光相遇,觉有些冒犯,欠着身子微笑一下,以示友好,又转头看向别处,恰在此时,店小二唱诺一声,一边奉上菜谱,一边高声问道:“客官您点菜,若喝酒的话,请尝尝本店自酿的高粱烧酒。”年轻人点点头,微微一笑道:“有劳小二哥了。”接过菜谱,又点了几个素雅的菜,道:“小二哥,此路可否直通太原?”
小二见年轻人问话,兴奋起来,道:“客官,您是要去太原啊?那您可走错方向了!”说着取下肩头的白毛巾,一边抹着桌子,一边连说带比划着告诉年轻人,若要去往太原,应先过了华阴县,说着指了指东北方向,又道:“您要先出潼关,方能入山西地界。”
老者不理会年轻人,缓缓收回眸光,看了看大眼睛姑娘,沉吟片刻,默然不语,面色隐隐闪乎不定。大眼睛姑娘见老者不言不语,低着头搓着衣角,飞霞晕染的脸庞渐渐苍白起来。她看看老者,又看看年轻人,似乎又做了决定,站起身来,走到年轻人跟前,轻声细语的道了个福,道:“公子万安......这大热天奔波可真是辛苦了!不知您可否愿意听我和爷爷奏个曲儿,松弛一下精神,作消遣时间?”
年轻人点好了酒菜,正自无事,见大眼睛姑娘到近前问自己,看了看她手中的琵琶,心下暗道:“适才无心盯着人家看,竟被误以为要点个曲儿,这可真是莽撞了。”他抬头看了看大眼睛姑娘,见她的脸庞清灵俊美明艳异常,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也正看着自己,心下不由‘怦怦’跳起来。他看看四周,见其余人并没有投来异样目光,依旧在推杯换盏,忽觉自己有些可笑。人家相问是否愿意听个曲子,自己怎么却像做贼似地。但江湖有言:话到嘴边留三分,当忍则忍,少则无事,多则烦恼。而此时大隋天下盗贼四起,海内群雄纷纷举火,不但各自划地为王,甚至有取而代之的趋势。既然盛世景象不再,祸事便有可能随时发生。何况眼前这年轻人,初涉江湖,在如此大势中,若要活着最好是竭力自保,岂愿招惹没来由的人事!
他摸了摸自己被太阳晒红的脸庞,侧过身来,有些歉然的从怀中掏出点碎银叶子,轻轻放在桌上,道:“有劳姑娘问到了。一点心意,请收下......我吃了酒食还要赶路呢!”
大眼睛姑娘正细细的打量着他,待见他一副窘迫歉然的样子,微微一笑,牙齿白白整齐,轻声道:“如此就不叨扰公子了。”说着,盈盈的福了福,转身回到了老者身旁,离去时,却没有拿走放在桌子上的银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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