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空理会他那些莫名其妙的溢美之词,满心都在莲灯和孩子身上。他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分明说她在军中一切安好,怎么会忽然回长安来,且又怀了身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看来问题出在翠微身上,她欺上瞒下,竟把他当傻子了!
什么叫恩断义绝,什么叫不复相见?这几个词简直让他神魂俱灭。他从蒲团上下来,手足无力,跪倒在脚踏上,颤声道:“她人在哪里?本座要见她!”
放舟见他跌倒忙上前搀扶,“座上这是怎么了?”
他 语不成调,费尽力气抬手指塔外,“我要见她,带我去见她。”闹到这步田地,到底有多少内情是他不知道的?她不会平白从军中跑出来,她一直深爱他,也不会轻 易说出这些绝情的话来。一定是受了委屈,委屈得无法承受了。怀着身孕奔波几百里,结果被拒之门外,单想起这个便叫他恨不得撕碎翠微。
然而他行动依旧不灵活,缓步行走不成问题,却急躁不得,不能奔跑跳跃,不能骑马驾车。很奇怪,他可以控制塔外自设的阵法,就是控制不了这具身体。好像机能退化得很严重,必须从头开始慢慢恢复。
放舟被他的状况惊呆了,蹒跚的国师,他从来没见过,一时愣在那里忘了该做什么。
他愤然喝了声,“快去备车!”心里焦急,夺过一根手杖支撑着,跌跌撞撞走出了九重塔。
塔 外光线比塔内亮得多,他举袖遮挡,半天才适应。看着四周的一切,天旋地转没有方向。怪自己失策,一再的伤害她,她现在恨他入骨吧?他的本意不是如此的,他 希望她暂时留在军中,待他能够活动时再去找她。可是这个计划出了错,完全向他始料未及的方向发展。他不知道接下去会怎么样,心在胸腔里仓惶跳动,前所未有 的恐惧。
他曾经渴望能有孩子,其实自觉成算不高,也没抱太大希望。没想到只一次,真的有了,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她就决定要放弃。他握着双手,浑身肌肉绷紧,呓语似的念叨:“不能这样……不能这样……”拖着这残破的身躯去找她,向她解释,但愿还来得及。
马车颠得厉害,骨头要散架似的,他努力扣住车窗向外看,山川迅速倒退,他却嫌车跑得太慢,不住催促快些再快些。
然而再快,快不过老天。有些事命中注定,错过就是错过。譬如下棋,落子无悔,谁也不要怨怪命运。
长安是京畿,有很好的大夫和产婆。莲灯请人开方子打胎,大夫说办法很简单,从屉子里取出掌心大的纸包来,往桌上一放道:“虻虫十个,炙后研成粉末,温酒送服,胎即下。”
大历民风开放,相应的年轻女子打胎的事也多起来,所以秘方都是现成的。有人问,直接拿出纸包,方便快捷。
莲灯付了钱从医署出来,脸上无喜无悲,昙奴却忐忑得很,“还是再考虑考虑吧,这种事风险很大,闹得不好你的小命也要交代。如果你想留下他,我们一起抚养,他不会像我们一样的。”
莲 灯决定的事从来不会更改,她点起油灯对她笑了笑,“你以后会嫁给萧将军,会有自己的孩子,不能因为我们耽误了自己。你放心,不会有事的。就算过不去这个 坎,也是老天怜惜我,不忍心再看我这么累了。再说我不能因为年少轻狂葬送一辈子,我还要找个如意郎君把自己嫁了呢,带着孩子,只怕连放羊的都不肯要我。”
昙 奴知道这话说出来比剜她的心还痛,若不是当真失望透顶,天下没有哪个做母亲的愿意杀了自己的孩子。她劝她不动,只好在旁边守着她。莲灯是个过于果敢的人, 下定决心与过去告别,所有的事都不需要她帮忙。她看着她将虻虫放在铜匙上煨脆,一个一个专心致志,像举行一场神圣的仪式。昙奴很难过,低声道:“你去榻上 躺着吧,让我来。”
她摇摇头,神情坚定,“我自己的事,自己办。”
摊了宣纸将虻虫放在上面,细细碾碎了,看着那黑乎乎的沫子一阵恶心。这时酒吊子里泛起热气,她提起来斟了一杯。好了,一切就绪,只差最后一步。她正襟跽坐着,深深吸了口气。脑子里乱得厉害,到底失控痛哭起来。
她是舍不得的,在军中面对前任国师时,她充满斗志都是因为这个孩子。几次险象环生,她带着他躲过劫难逃到长安,没想到最后一场空。她什么都没有了,她心里的怨恨太大,大得自己都害怕。孩子生下来后她不可能是个好母亲,悲剧可以预见,那么现在就应该快刀斩乱麻。
她和临渊的最后一点牵扯,断了就彻底结束了。她迫切想要新生,太累太辛苦,感觉不到任何的快乐。她伸手捻起宣纸的两角,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横下心把粉末倒进了嘴里。
温酒送服,吞下去了,有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她把酒盅砸在席垫前的地上,匡地一声分崩离析,就此与过去彻底划清界限。
摇 摇晃晃站起来,回到榻上躺着。身上冷得厉害,使劲裹住了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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