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车停在了车位上。等看清楚了车牌号码,卢院长惊讶地敲起了车窗:“小赵,这怎么回事?不是让你送何教授去机场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后排车门打开了,昏黄的路灯底下,一位衣冠楚楚的学者模样的中年男人下了车,乍一看有点儿像当年的师奶杀手濮存昕。
卢院长见了他,对着司机的声音都拔高了两度:“怎么回事?怎么拖到现在还没送何教授?小李,赶紧的,重新给何教授订一张机票。这班恐怕是赶不上了。”
“没事。”何教授摆摆手,谢过了卢院长,“是我让小李开回头的。听说挨打的那位医生家里老人走了,我想过去看看。”
李司机看到院长时,心里头就翻江倒海的后悔。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因为何教授实在沉默寡言就开了车上的广播,更不该手一抖就调到了本市的名声节目。电视台跟电台同属于广电集团,里头的新闻稿时常内部共享,《都市民生》的专题报道就这样被医学界大牛何教授听到了。
听到了也就听到了,不算什么大不了。可偏生要命的是何教授主动询问了,李司机又忍不住现场直播了。他对沈青的印象不错,自然强调了对方挨打时的凄惨跟医院的无奈。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句话触动了见多识广的何教授,赶飞机的人居然直接改签了。
卢院长恨死了司机的碎嘴子,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尴尬地笑:“叫您瞧笑话了,现在这环境……”
院长充分发挥了中华语言文明的博大精深,生动诠释了欲言又止。何教授了然地点点头,只将焦点放在挨打医生的伤势上头:“听说,她受的伤不轻?”
卢院长的情绪也激动了起来:“何止是不轻。要不是硬撑着想要去见她外婆,她连医院大门都走不出去。一路的血,我真是半点儿都没夸张,脸上全是血。后面我听到他们报上来,我过去看的时候,拖把拖过了放水龙头下面冲,满眼的红。不是我说啊,这要是换个位置,身份颠倒过来,医院能被掀翻了。”
“不换个位置也不能捏着鼻子忍了。”何教授坐正了身体,“都把人打晕过去了,还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政策已经明朗化了,对于医闹零容忍。”
陪坐的韩教授侧过脑袋不吭声,心道政策也分三六九等,关键看到底执行不执行。
听话听音,卢院长在心里头反复咂摸着何教授的话,试探着出了声:“可不是嘛,何教授,我不瞒您。当初沈青也就是我们挨打的这位医生,是我亲自请进仁安医院的。我们不比超级航母的金字招牌医院。哈佛的博士,摆在哪家医院都是绝对够瞧的名牌,何况她还是临床科研都能扛住的好手。韩教授,我给您找来的这位帮手到底是个什么能力,您是知道的吧。”
一直作壁上观的韩教授不防自己突然被点名,只能附和:“卢院长没蒙我,当初挖我过来时就说一定给我找个能撑起来的人才。小沈给我当帮手,那能力是绰绰有余。”
卢院长重重地叹了口气:“实不相瞒,当初她回国,好几家医院抢着要。我这是沾了她唯一的亲人外婆人在江州的光,才有希望要到人。我可是跟省人医争了不少时候,才把人招进来的。结果好了,人家在我这儿被打得头破血流,连她外婆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何教授叹气,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闹成这样,说到底还是医务人员在为医改不彻底跟推进太慢买单。时间久了,从业者都寒心了,再想重新建立起信任-托付关系就难了。”
卢院长苦笑出声:“何教授,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社会可不拿我们当技术工种,以为我们是服务员呢。特色医疗卫生服务,全世界仅此一家别无分店。说是严惩医闹,可你看看从开过年到现在,闹得鸡飞狗跳的还少吗?别看每年通过执业医师考试的人在递增,可人才流失现象多严重,医院最清楚。十年里头培养了四百多万医学生,医生总数只增加了七十五万,这是什么概念?儿科要是再有人辞职,我真打算撤病房了,统统推去儿童医院。挣不到钱,医生护士还天天受气。丁点儿大的小人,一针扎下去没见到血,家长就能一巴掌把人扇飞好几米远。”
何教授赶紧摆手劝阻:“你这就是说赌气的话了。小孩子全推去儿童医院,儿童医院还不得瘫痪了。办法总比困难多,肯定能够解决的。这的确不应该,法治社会,就得依法办事。”
卢院长目光沉了下去,抬头在后视镜中注视何教授。后者眼神坚定,没有移开视线。卢院长笑了,点点头道:“这还是要多听上级专家的指示,这才能跟上时代进步。”
何教授哂然:“你就笑我吧,我知道什么?除了当医生教书,我什么都不会,算哪门子专家。”
“这才是正儿八经的专家。”卢院长手都不停,逐字逐句地审阅陶科长被他拼命催出来的通报稿件,嘴上还寒暄着,“就是您这样,嫂夫人得多受累。”
何教授摆摆手:“不妨事不妨事,孤家寡人无牵无挂。”
卢院长看完了稿件,笑着自我解嘲:“林巧稚先生一生未婚,遂成大家。看了何教授您我才知道我成不了专家的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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