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素芳无可无不可地道:“原来嫪大人是胸怀大志的人。”蒲鹄和杜璧交换了个眼色,显像项少龙般听出了石素芳在暗讽嫪毒想当国君。嫪毒还以为石素芳赞赏他,洋洋自得起来。
项少龙感到有点气闷,这酒席里六个人,人人都各怀异心,没有半点开心见诚的味道,不但话不投机,还有种牛头不对马嘴的情况,忍不住道:“我和嫪大人刚刚相反,胸无大志,我佩服的人多不胜数,却很难举出单一个人来。好了!轮到石小姐了。”蒲鹄却抢先笑道:“我最佩服就是项大人了,挥洒自如得教人无处入手。难怪连管中邪都要在你战刀下俯首称臣。”
嫪毒脸色微变,虽明知蒲鹄捧项抑己,但项少龙确是处处奇兵突出,丝毫不因石素芳厉害的言词落在下风,而自己则进退失据,要不起妒忌的心,实是难矣哉。韩竭插入道:“不知石小姐心中的人,又是那位明君猛将?”众人均大感兴趣,等待石素芳的答案。
石素芳秀眸像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雾,轻吟道:“师之所处必生荆棘,大兵之后必有凶年。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明猛将,背后代表的只是人民的苦难,怎会有能使素芳心服的人。”今趟连杜璧都吃不消,哑口无言。
反是项少龙忘了众人间敌我难分的情况,讶然道:“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战争从来都只属少数人的荣誉,真想不到小姐有此体会。嘿!为何你们都以一种异样眼光望我?”他说了头两句时,石素芳已娇躯一震朝他瞧来,蒲鹄等无不动容。至此项少龙才知一时口快,又盗用了“前人”的名句。他对诗词虽所知有限,但知道的都是流传最广,也是最精采的名句。
韩竭皱眉道:“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两句话道尽了战争的残酷,只是不知无定河究竟在何国何境?”项少龙避开了石素芳瞪得大无可大,异采涟涟的秀目,老脸一红道:“就因为那可以是任何国境内的一条河,所以叫作无定河。”
杜璧仔细看了他一会后,长叹道:“难怪纪才女独垂青于项大人了。一将功成万骨枯,不过战争自古以来就从未平息过,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谁也没有办法。”嫪毒见顶少龙引得石素芳霍然动容,大感气馁,亦难压妒心,岔开话搷道:“石小姐仍未说出心中服气的是那个人哩。”
石素芳缓缓由项少龙处收回目光,淡淡瞥了嫪毒一眼,然后望往堂顶横梁处,幽幽道:“在楚国有一个人,据说楚王知他才德,派人去聘他为相。他便问来使道:‘听说楚王有一只神龟,死去三千多年了,楚王把它藏在巾筒里。这只龟究竟宁愿死了留下骨头受人珍贵呢?还是宁愿活着在烂泥里拖尾巴呢?’来使于是答道:‘当然是宁愿活在烂泥里拖尾巴哩。’那人便说:‘去吧!我要在烂泥里拖尾呢?’”
众人都听得面面相觑,不明白她为何忽然又说出另一个故事来。项少龙心念电转,暗忖究竟有那位先贤会有个这么洒脱于名利的故事,只恨所知有限,除了儒墨道法的几位大家尚记得名字,蓦地灵光一闪,拍案叫道:“原来小姐心仪的是最善用诡奇譬喻解说玄妙道理的庄周,难怪这么爱说故事了。”众人这才想起庄周,登时对顶少龙刮目相看。石素芳更是目泛异采,讶然朝他频行注目之礼。
这正是今古之别。在这时代,竹简帛书均要靠人手抄写,故流传不广,只属少数人的专利。那像二十一世纪的人不但可轻易得到任何书刊,更有电子书,与古代的知识难求,实有天渊之别。
石素芳奇道:“原来项大人对庄周亦有研究,小女子环顾古今,尚未找到有人能有如他的超卓明见,只有他才真的悟透人生,泯视生死、寿夭、成败、是非、毁誉的差别,超脱了世间一切欲好的束缚,一切喜怒哀乐的萦扰,视自己与天地万物为一体,再不有‘我’或‘非我’之分。”今趟轮到项少龙等齐齐动容,只从她对庄子的理解,可推知这美女的智慧是如何超卓。
韩竭肃然起敬道:“敢问小姐是何方人士?”石素芳秀眸射出无尽的哀色,轻柔地道:“亡国之民,再也休提。”本是带着一脑色欲之想而来的嫪毒,此时亦邪欲全消,心神颤动。
项少龙想到自己即是超脱时间束缚的最佳实例,自己现在正如庄周所说,不知自己身处现实还是梦境,忍不住有感而发地道:“是庄周梦见蝴蝶,还是蝴蝶梦见庄周,又有何差别?我们不知死后是怎样的世界,所以才会怕死。如果死后是到另一个世界生活,那如今的生,在那个世界反而是死。这世间的所有事物,都会随时间而消逝,英雄豪杰沦为白骨荒塚,红粉佳人终成昨日黄花,但届时说不定反而是另一种生命的开始。只有当我们突破了时间的束缚,才会真正知道所有问题的解答,现在却是想破头也无法知道。小姐该像庄周般放开胸怀,尽情享受现下的一切,这般执着反而无法想通的。”
只见石素芳樱唇微开,一对秀目瞪到不能再大,满是惊讶的眼神,其他人更是完全说不出话来。良久之后,蒲鹄才喟然道:“项大人这番话语实在是勘破了人间俗世,难怪连纪才女都对大人垂青有加。”
石素芳脸色渐渐恢复正常,深深地望着项少龙,突然之间,感觉天地似乎只剩下相对的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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