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连贾政,虽则嘴上只说一个童生算不得什么,心内也不是不欢喜的。贾家饱读诗书之辈甚少,贾大老爷自不用说,典型的纨绔子弟,若是哪日翻出一本书来看,才真真是天要下红雨了;贾二老爷虽心甚向往,无奈着实是无甚天赋,才思平平,考了许多年也未曾考出一个正儿八经的功名来。东府的敬大爷倒是个才华横溢之辈,举人出身,偏又沉迷于修仙之道无法自拔,正经的官儿也不好好做,每日只同一群道士探讨这长生之道。
而宝玉这一代,又唯有元春、探春与贾珠三个出类拔萃的,其中又以贾珠最为贾政喜爱。年纪轻轻便是秀才,谁看了不赞叹一句年少有为少年英才?
只可惜天妒其才,竟令贾珠早早便一病去了。如此一来,偌大一个贾家竟找不出一个可暂且光耀门楣之人,朝堂中也无甚得用之力。元春只是个五品小官,探春又着实年纪太小,眼下好容易又出来宝玉这么一个,贾政焉能不得意?
这贾府未来的倚仗,可全在他二房的子孙上呢!
因着这个,贾政这几日在府中走路都带着风,王夫人也跟着在贾母面前得了不少体面。不说旁的,先前那收印子钱一事便再也无人提起了,碍着宝贝孙子的面子,贾母对她的面色也是缓和了不少,这几日也难得给了她些笑模样儿。
贾赦将弟弟面上的洋洋得意之色看的明明白白,只气得五内郁结,这几日日日在府里拎着贾琏、迎春两兄弟读书,非逼着他们读出个不差二房的功名来方好。
这些不过是贾府诸事,于此略一表述。而于张府中,却全然是另外一副光景儿。
“这几日念书着实辛苦了,”张逸然将手中的一本古籍啪的合上,扫了眼仍埋头于成堆的书籍之中的宝玉,“先前贾府的老封君也说了,无论如何也要令你多歇息几日。既然如此,明日可不来上学了。”
听了他这话,宝玉便从书中抬起头来,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略略眨了下,眼角便荡漾缠绵出万千种情思:“徒儿知晓了,明日定然不会放松功课的。”
师父大人满意地颔首,狭长的脖颈仿佛是用一整块通透无瑕的美玉精雕细琢而成的,连细细的、淡青色的血管也暴露出来,其情态颇似一只伸长了脖子待人抚摸顺毛的猫。他纤长的手指在桌子上轻敲了两下,沉声道:“让你休息你便休息!有这样读书的心是件好事儿,然而你这脑袋瓜本就这么点大,人又蠢,若是日日念书念的更蠢了,我上哪儿再去找一个徒弟去?”
宝玉:
无字天书:
好好一句关心,怎么他便偏能说的如此别扭呢?
宝玉于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倒是逐渐也熟悉了师父这只能顺毛摸不能的脾气,乖顺地低下头去:“徒儿谨听师父吩咐便是。”
师父大人这才觉着心中畅快了些,看着蠢徒弟这般乖巧懂事的模样,心头也舒服了不少。他望着宝玉低垂下头时垂下来的鸦翅也似的睫毛,只觉得那浓密的睫毛不知是轻柔地蹭到了何处,竟蹭的他整个人自四肢五骸起都莫名起了些麻痒的意味。他手中拿着一枝狼毫笔把玩了半日,方开口道:“既然明日放了你一日假,你可愿意出去走走?”
他这声问话声音并不大,反倒低低地擦过耳廓。宝玉此时仍未从方才那本兵法书上完全收回心神来,忽的闻听他说话,茫然地瞪大了眼:“啊?”
“我问你,”张逸然不知何时换了把扇子,扇面上绘了春意盎然的古寺桃花图,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手心中轻敲着,“你明日可愿意出去走走?”
宝玉怔怔地听他说完这句话,不解道:“师父的意思是”
“并无甚别的意思!”张逸然瞬间跳脚道,“蠢徒弟,你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过是听说眼下天气甚好,正适宜出去踏青!勉为其难才带上你的!怎么,你居然不想去?!”
宝玉:“师父,如今是初秋。”
在这等枝叶零落之时出去踏青?
“初秋又如何?”张逸然愈发恼怒了,“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正是满目的好风景!谁说初秋便不能去踏青的?”
宝玉犹豫了许久,终于没敢开口告诉显然正处于日常炸毛中的师父,他此刻整个瓷白的面上都泛起了丝丝缕缕的红晕,从纤长的脖颈处一路蔓延上去,简直不能更显眼。
“师父若是有意,徒儿自然乐意奉陪。”
张逸然听了这话,俊朗的眉眼这才舒展开来。他打发走了仍满心茫然的蠢徒弟,兀自回了自己房中去。还未来得及着手整理昨日所写的书稿,便见贴身的丫头吟秋掀帘子进来,恭敬道:“二爷,太太那边儿叫您过去。”
张逸然一听便觉着隐隐的头痛,有种大敌将至之感,蹙眉道:“母亲可有”
丫鬟心领神会,也压低了声音:“回二爷,正哭着呢。”
张逸然登时更头疼了。
他忙忙赶过去,进门便看到张夫人靠着个秋香色的引枕,斜斜倚在榻上,自清丽的面容上滑下两行清泪来,握着帕子啜泣不住。其姿态当真是可怜可爱,便连圣人也能在这样楚楚动人的模样前败下阵来。
“母亲,您这又是为何?”他无奈长叹一声,凑上前去,亲自接过了身旁丫鬟手中温热的帕子替张夫人擦拭,“除却小妹那事,还有谁惹到了您不成?”
张家小妹是张家最小的嫡女,闺名清然。她与父兄如出一辙,对那些个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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