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离开了,独自离开,我对前面的胖师傅说:
“师傅,麻烦掉头,我要回镇里去!”
师傅依旧自顾自地说着他那些抱怨的话。
我又说了一遍,他依旧没听到。
我又说了一遍,这一次他听到了,因为我是吼的,用尽了我浑身的力气。
雨似乎被我的吼声吓到了,一下子小了很多。
胖师傅把车熄了火,转过头对我说:
“下车!”
我从车上跳下来,对他说:
“对不起,雨太大,我怕你听不到!”
他停了车,也从车上下来,对我说:
“没关系,我被有钱人使唤惯了的,不过,”他的嘴角突然狞笑开来,“我今天也要使唤一回有钱人。”
我不解,但我看他嘴角因为笑而拉开的弧度,已经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我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他不急不缓地走到摩托车的后头,打开后备箱,从里面取出一把铁锤。
我瞪着他心里发寒嘴上却还笑着说:
“你不会准备用它敲碎我的脑袋吧?”
他也笑:
“老板还是个沉着冷静的人,放心,杀人偿命的事,我不干的。”
我不禁长吁了口气,心里感谢他还不至于完全丧失理智,我说:
“那你是要钱?可是劫财也一样要坐牢的。”
他哼了一声,一步一步逼近我:
“如果反正要坐牢,那我就先潜到你女朋友家里,做出点事来。”
我吓了一大跳,心里琢磨,他能说出这话来,一定是早有预谋的了,怪不得那天他一个劲地问我是做什么的,原来那时候已经在打探我是不是有钱人了,说不定他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那么手段和后路自然也早想好了的。
我只好配合他,帮着他掏自己身上的所有兜,他于是拿走了两千多块现金和一部手机,银行卡没有要,他说:
“我并不贪大钱,有几个钱能喝几顿酒就知足了。”
临走还问我要不要留一百块现金给我做路费,我指了指四周,荒山野岭的。
他笑了笑说:
“也是,穷地方,有钱也不知道怎么花。”
我又说:
“你还算是个有良知的劫匪,能不能带我回到镇里去。”
他咧着嘴笑开了,又耸耸肩,骑上车,“呜呜”地几声,走远了。
雨已经全停了,我不可理喻地竟然觉得他劫得痛快,仿佛他劫走的不只有我的金钱,我的手机,顺便把我的痛楚也一起劫走了。
我索性坐下来,坐在泥地上,从没有过的洒脱,仿佛又从娘肚子里重新坠地,重新开始一次。远方的山里升起腾腾的雾气,我想起文慧和我说起的那山里的古树,古树里住着的神仙。
不知道它是否真的灵验,突然想去看看,可是这面虽然能望见另一面,然而这中间隔了很长的一段不可逾越的距离。
我突然想起一句话来,说是山与山之间的距离是云,形容眼前的景况再合适不过了。
当然真得要去的另一边,也不是没有办法的,这里的地势实际上是一个环绕的山圈,山挨着山,绕着山路走,绕上一圈,大概是可以到达那边的。
不过不知道要走多久,是否要发挥愚公移山的精神?
不过管他呢,反正我是一个闲人,可缺可不缺的闲人,四处走走总是好的。
我这么一想,便站起身来往前走,口里还开始唱起《好汉》歌来。
“说走咱就走,你有我有全都有……”
仿佛自己正是蒙冤受害又手起刀落砍了恶霸奸臣的好汉,正迈着大阔步投奔梁山而去。
一会到了岔路口,不知道该怎么选,我想那山在顶上,往上走总没错,于是选择往上走的路,没走多走,又碰到岔路口,依旧不多想,还是往上面的路走,后面碰到岔路也是如此。
这样一走,本来路是在山边上,不知道走了多久,却绕到山里边去了,那路也越加地窄起来,两边的树叶在头顶上交叉在一起,密密麻麻地遮住了头顶上的大片天,光只能从树叶的空隙里逃下来,在地面上形成一张稀稀松松的蜘蛛网。
不知道走了多久,渐渐地那蜘蛛网也暗下来,我才猛然醒悟,天已经黑起来了。
然而我并不回头,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字,“走”!
树上还在滴着雨水,在黯黑的世界里,发出断断续续地发出“滴滴”、“滴滴”的响声。
越来越暗,那“滴滴”的声音之间的间隔也越来越长。
终于全暗下来了,这山路似乎没有出口。
心也暗下来了。
山里已经有赶早的虫子开始鸣叫了。
不赶早的虫子也出来了,越来越多,希希索索,希希索索。
我终于觉得累了,于是不走了,坐下来,说起来真是奇怪,我那时候觉得黑暗里大概不知道有多少绿色的眼睛打量着我,竟然没有一丝害怕,只是觉得很累,很累。
那地上的蜘蛛网又出来了,只是没有先前的亮敞,银白的,大概是月亮的光,看上去有点微弱,让人心里悲凉。
那悲凉的,仿佛是文慧对我的笑容。
可是文慧分明说要我陪她回学校的,呵呵,那不过是寒冬里的一丝微不足道的温暖,只会让我更加冷得彻骨,更加酸心。
那乌黑的蝴蝶发夹,才是文慧要的!
我该走了,今天走不了了,明天就走!
我已经铁了心,回城里去,永远不再回来。
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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