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一辆车也没有,只有0:00-24:00的白色大字一行行漂浮在地面上,远远看去像《星球大战》的片头。
唐方茫然地看着那高十三米的雕塑,感觉自己也定格在十三点上,虽然不想承认,还是有种很无力的挫败感,还有几分委屈和怨怼。
放下身段笑脸相迎,二十五岁后她就不再这么干了,她不可能讨好所有人。高中物理老师讲的课她永远听不懂。自己毕业做老师了,女校长看她哪里都不顺眼。好不容易靠自己应聘进了那份有格调有情怀的周报,名校毕业硕士学历的同事背后笑着说“现在二本的也能做实习编辑了,谁让唐小姐胸器逼人呢。”
还有试着摸她手被她冷脸拍开的中年油腻男上司,工作邮件从来不抄送给她,永远派她去印刷厂通宵跟单,甚至把广告部的指标直接压给她。
但没关系,她年轻,她有的是时间和精力,她任劳任怨,她管好自己的版面,跟好职责范围内的流程,写出更好的稿子,从转正到主动离职,没人挑得出她工作上的错。
林子君一直说纸媒将死,让她学y上的美食博主开自己的频道,往自媒体方向发展。可唐方总不太情愿,她有纸媒情结,总觉得文字就应该印刷在纸张上,带着油墨的清香,好像那才符合存在的哲学,有时间的痕迹,有重量的印记。
前两年周报终于宣布休刊,前同事们在微信群里羡慕她越走越高,没人再提起当年,也没有多少当年情可叙旧。她终于一路打怪升级,成了别人口中很“(jia)”的唐老师,成了可以刁难新人的唐老师,但她永远不会成为自己看不起的那类人。
这个红灯时间特别长,夜风吹到电动三轮车后面的唐方身上,她裹紧了冲锋衣,怀里的玻璃瓶凉凉的。
这瓶贝加尔湖的湖水,浇在陈易生头上或者浇在亲爹头上,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小宋不放心地碰了碰唐方的膝盖:“唐小姐,你还好伐?那个男人真不是好东西!”
嗯,真不是个东西。唐方点头表示赞成。
小宋突然想起来:“走得急急忙忙的,唐小姐你的藤篮子还在102咧,他们吃了你的东西也不付钱,真不要脸。”
唐方扭了扭有点僵硬的脖子,反正下周还要见面再谈,两包面四个蛋怎么也抵不了五十万。
到了小区门口,唐方叮嘱小宋嘴巴严一点,千万别在太后面前露出一字半句,又给她转了一千块辛苦费。
小宋又高兴又难过:“唐小姐你不要给我这么多钱的,你已经给了我们那么多家具了——谢谢了谢谢了。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说的。那个房客真是太坏了!唐先生哦,太老实!”
老实人唐先生的口头禅是“吃亏就是占便宜”,深得阿q真传。
***
回到家,唐方冲个热水澡,大毛巾包起长发,开始翻箱倒柜寻找原件。
唐思成的储物空间并不多,一个书架、大衣柜里的一个插着钥匙的抽屉、茶几下两个大抽屉和他的床头柜。唐方翻了两个小时,心头的浮躁气恼怨怼慢慢消失,变成了无奈和酸楚。
一个男人六十多年的人生全部折叠在这些窄小的空间里。一本本做着详细批注和笔记的史书和菜谱;几本泛黄的巴掌大的通信录;放满永远不会联系的名片的名片盒;各个商场超市的积分卡;几个蝴蝶夹紧紧咬着收据发-票、公交卡充值票据、银行流水清单;眼镜盒下压着水电煤的单子;橡皮筋绑着一摞子明信片和旧信件。唐方还从一个顺风大酒店的塑料纸巾袋里翻出了五百块私房钱,也许他自己都找不到了。
可就是这样的父亲,在唐方读高中后,坚持让她一个人住202。他说,小姑娘大了,要有自己的空间。
整整三年,外婆和姆妈睡102的卧室,他睡客厅的沙发床。林子君和沈西瑜周五常来202过夜,后来还多了叶青和秦四月,她们流着口水等糖糖爸爸的早饭,当然也流着口水偷窥周道宁,各种八卦意淫,肆无忌惮地笑得115号的楼板都发抖。等看到早餐桌上的主食、点心、四冷四热八个小菜,她们集体连连尖叫:糖糖爸爸!我们爱你!
“不好瞎说,小姑娘不好瞎说。什么爱不爱的,你们怎么好爱唐伯伯?!”
那时候的父亲,笑得见眉不见眼。从军不得意,复员不得意,大家族小家庭中也不得意,唯一能让他得意的是厨房,是餐桌。
姆妈用尽力气要把唐方推向阳光道,唐方却跟着亲爹走上烧饭这条独木桥。基因的力量太过强大。至今秦四月还常怀念唐家早餐比她家晚餐还丰富。
可唐方已经记不清家里早餐什么时候习惯各吃各的了。方老师时不时七点就要到校。唐方八点出门上班。在单位挂个名实际留家工作的唐副总,每一天究竟是充实还是空虚,只有一份份报纸一本本书还有各大卫视的养生专家们知道。
唐方默默低头开始收拾。春天已经过去大半,十多年前的那几个春天,引起子君她们尖叫的早饭小菜太多:香干马兰头、香椿炒鸡蛋、开洋拌芹菜、酸辣土豆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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