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张君房觉得无论是出於礼节还是处於其他的都应该去和季怀措道别一声,只是走到庭院里之後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他住在哪一间厢房。
月色很好,柔和的光芒散落倾泻,地上仿佛铺了一层银色的雪。一个人在庭院里慢无目的地踱著,心绪翻涌,从来没有过的烦杂。
竭力想要将那日所发生的事忘却掉,但事实上是就好像陷入藤蔓纠缠的荆棘丛中,越想逃越逃不开,越挣扎缠得越紧……
那天的事情,仿佛印刻在脑海里,一闭眼便历历在目,而那阵颤粟的余韵,像是被下了咒一般盘踞在自己身体里,久久未消,而在之後几日的魂梦初醒时,便挟著来势汹涌的情潮,将其淹没,将其吞噬。
他说,这就叫做「情」……
身後枝丛耸动、细梭作响,一声「君房」沈柔温润。
转身
隔著一片枝繁叶茂,那人一身玉白照雪……
宛若初见。
「这麽晚了还不睡?」对方说著绕过枝丛向他走了过去。
「正想去找季公子,但是……」似察觉到什麽不对,张君房眉头一皱,眼神谨慎地看著他,「季公子身上怎麽会有妖气?」
季怀措嘴角一弧,神秘兮兮地将藏於身後的手拿到前面来,手里正抓著只兔子,还是活蹦乱跳的,见张君房眼睛一亮,面露欢喜之色,季怀措却将兔子护进怀里,动作轻柔地抚著它的背脊,「我可把话说在前头,人家好不容易成了精,不准毁了它的修为……指不准几年後就能出落成一个大美人了。」
张君房不禁好笑,便讽道,「不愧是季公子,这样也懂得怜香惜玉,还料到它日後定会化身为美人。」
对方脸色一沈,「你在嘲笑我?」
「君房不敢。」
将兔子放在庭院的石桌上,指了指他腿上的伤,「它是掉进猎户的陷阱里被抓後又被膳房的人买下的,我恰好路过膳房,见它可怜便讨了下来。」
张君房走上前手指捏决,在兔子受伤的那条腿那里划了下,一道白光弧过,那伤口自己愈合了,「君房还不曾忘记季公子说过的,就算是妖精也是一条命,也会有感情的……」嘴角含笑看著那还在瑟瑟发抖的兔子,觉得它实在可爱忍不住伸出手去抚它的毛,不想两人的手无意中触到一起,张君房的手指缩了下,然後不动声色地将手收了回去。
「杨义说你明天就要回去。」季怀措低著头,语气平淡听不出什麽起伏。
「是。」他只应了一声没有接下去说什麽,原本想好要感谢要道别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吐不出来。
两个人四只眼对著只兔子布登布登地瞧,就差没把兔子给瞅成光秃秃的。夜已深,周遭一片静寂如喑,轻风掠过,暗香浮动。
「那天的事……」静默了一阵,还是季怀措率先开口,见张君房垂著眸子不出声,便继续道,「明知你是清修之人,却屡屡挟你於浊世浮沈,是我私心作祟,是我不该……往昔之事逝无影踪,回去以後便把这些时日所发生的事都忘了罢。你身如莲华,不为泥污,而世间情长最为纠葛,想你是体会不来的……」顿了一顿复又叹了一声,仿佛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一般,「也没有必要去体会……」
张君房缓缓抬头,眸子清澈清亮,映著月华如水仿佛漾著淡淡的波纹,薄唇翕动正欲开口,只是季怀措没有注意到,断然打断,「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从庭院到暖阁,两人沈默不语缓缓而行,不长的一条的走廊,竟仿佛走了一世那麽长久。他不时侧首去看季怀措,只见他抱著兔子眼神直直地落在身前地上,似乎在想什麽心事,又似乎……什麽都没有想。
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也会这样去注意一个人。从京城到北疆,将近三个多月的共处,百日的朝夕相对,就像已经养成了习惯一般,只要看到他,听听他的声音,便觉安心。
其实方才他是想告诉他,那日之事他不曾悔过,会气血逆行只是因为自己初尝情欲心绪难平而已,并非气他也不曾责怪於他……甚至心里还有一丝欢喜。
「你早些休息。」季怀措的声音将他的神思拉了回来,暖阁的雕花木门吱嘎一声被他推开,屋内一盏烛火,跳了两跳。
「重伤初愈又要长路奔波,到时候路上支撑不住可没人来救你……」季怀措的语气里半带著玩笑,他喜欢逗他,连张君房自己都清楚,但往往都是嘴上在逗,另一头却是把他捧在手心里护著宠著。
走进暖阁,转身阖门,不想一只手伸过来挡住了门扉。有些不解地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沈柔……已经记不清是什麽时候开始,只记得很多次,很多次……他就是这样望著自己,邃如深潭的瞳孔里,只有他的身影。
「季公子?」
「最後一次……」
季怀措把著门凑下头去在他的唇上碰了一下,轻柔一如蜻蜓点水,张君房只觉心里微微一颤,仿佛有涟漪淡淡化开,四散而去。
阖上门,背脊靠著门扉,听愈行愈远的脚步声,心里似松了一口气,但又有一阵说不上来的感觉,不舍,怅惘,暗暗的失落。闭上眼,眼前挥之不去的竟全是那个欣长挺拔的身影,眉峰微扬,一笑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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