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家宋典好不容易抓到郑氏的把柄,加紧攀咬道:“巧言令色!你同情乱党,分明就是与张角勾通。党人阴谋作乱,不敬天子,早有定论,你又欲翻案,怀有私心,所言不尽不实。你郑氏一族,假意内附汉室,其心可疑,天知道你郑氏是谁的臣子。陛下千万别让郑氏奸贼蒙蔽!”
“臣请解党禁,自有公心。郑玄康成公遍注百经、赵岐邠卿公治孟,被锢党人皆为博学鸿儒,德高望重。流亡者如蔡邕,难道陛下还不知道帝师之才德?陛下解党禁,则天下才智之士能为朝廷所用,陛下文武化成之德比于日月也。
然,私心亦有。家主楼船将军返航之日,曾让臣伺机奏请天子开恩释放党人。我族离开中原数百年,归汉不满一年。楼船将军于汉举目无亲,唯叔祖一人垂垂老矣,又因故开罪于陛下被锢洛阳不得返乡,自古忠孝两难全。要说郑楼船是谁的臣子,乃天子之孤臣也!”
陈大侠坦言有私心,刘宏反而放心了,道:“郑氏一族的心意,朕知道了。”
“谢陛下理解。臣还有话说。”
“说了这么多怎么还要说,不知道朝议发言每人半柱香么?好好好……说吧!”
“臣近日又听说天子拮据,朝廷无隔日之粮,军械不足,大军难发。日前天子厚赏郑氏,足以让郑氏一族安然度过荒年。现天子和朝廷有急,郑氏不敢不报恩。”
扯到钱财,刘宏与朝臣都竖起耳朵。
“郑氏主母郑林氏闻孝文皇后(窦太后)旧事,七国之乱,汉军军资不足,主动向汉军出借金银首饰。现主母已经进宫,向太后、皇后出借金银首饰以筹军资。臣也可代家主郑楼船做主,将洛阳郑氏所筹粮草共两万石借给朝廷为军资。”借,说好了是借,要还的。
“善!”刘宏选择性忽略了借的问题,大家一起出血,总比自己人出血要好得多。朝臣却深恨郑氏没事找事,你借,咱家借不借?
“臣听闻,士卒新募,兵无斗心。臣得报,家主返回会稽后已经催发新一批货物入洛,人在途中。其中有上等好酒两千瓮,臣也可代家主作主,捐给大军壮胆,以涨士气。洛阳郑氏货栈存货两千瓮美酒,献于北军五校将士与卢公,以壮军威!”
“这个,陈中郎啊!这美酒给士卒喝,会不会太浪费,不,太破费了?”刘宏听罢,心在替郑氏滴血。他时常在后宫与美人宿醉,早已离不开这些度数稍高的美酒。何况,这些酒郑氏卖得贼贵的,这让那些大头兵喝,得花多少钱呀?
“太浪费了!”诸臣附议。还要脸么?
“臣以为,无论是粮还是酒,都是过眼云烟。只要陛下将抓到的反贼流放到会稽边县,郑氏就能拿鞭子一边抽他们,一边让他们干活,只要有足够的人种粮,哪怕是十六粮一酒,族人也能酿出美酒,源源不断进贡给陛下。两千瓮酒如何够数万将士共饮,那肯定得兑水和着喝,肯定淡而无味。臣也就是为楼船将军表个态而已。”
这是......红果果的奴隶制复辟啊!
想要粮千万别问郑氏要,想要酒,拿人来换。有识之士如曹老大自是体味其中深意。
“这态表得好!陈中郎,酒进西园,朕届时亲自为出征将士掌勺!”
这还得了,肉包子打狗嘛!
杨赐领衔,士人集团群起“劝谏”,制止美酒进西园。
老杨赐上朝前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吃降压药,火气十足,怒谏刘宏,大意是:社稷将亡,士吏受害,黎庶离散,陛下还要喝酒唱歌开派对吗?难得郑氏忠义献酒以壮军行,酒贵粮贱,可以发卖筹粮。
最后几乎后吼喊出:“陛下欲坐等死矣?”(刘宏你要坐在洛阳等死么?)
难怪杨赐火药味十足,黄巾起事杀官屠富,所过之处比蝗虫更甚,至少蝗虫不直接吃人,黄巾在豪强地主的根,在挖大汉朝的根,忧心国事之余,又愁家人亲友,求救求援的书信如雪片一样从各地的亲属好友门生故吏投递过来。而此时此刻,刘宏居然还不肯掏钱自救,甚至连郑氏所献的酒水都要挪走,岂有此理!
“公恶寡人甚矣?莫如避走!”刘宏也火了,暴怒道,“公为太尉,尸位素餐!黄巾作大而尚不知。老而无当!”(你就这么讨厌爷么?不如滚蛋。你当的太尉,尸位素餐,黄巾都坐大了都不知道,老家伙没用咯!)
诛心之言!老杨赐闻言,就算再想厚颜为大汉效力也不得不以自动离职。两行浊泪从老人的双眼流下来,打湿了乌黑的朝服。哪怕刘宏的指责是冤枉的,这时辩解就不再是不给天子脸面,而是直接的打脸抗旨。
老杨赐蹒跚着步履上前三拜天子,无言地离开朝堂。无论朝臣如何向天子请求挽留杨赐均无法辦弯刘宏的脖子。
十常侍似笑非笑地暗自嘲弄这个老对头自掘坟墓,唯有吕强无奈地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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