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洗过的世界透明清亮,阳光在树林间随风跳跃。是那些动人的魂灵?
戚朵站在鹤城第一医院精神科临床心理治疗楼一层的落地玻璃窗前,深吸口气,伸个懒腰。
又要应付差事了。
远远看起来,这个女孩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小好几岁。一头柔软的黑发,柔软的t恤随动作缩上去,露出点白皙纤细的腰肢。下身穿着洗的发白的牛仔裤,虽便宜没款型,但干干净净,使整个人都散发着高中女生般纯净的气息。但你要仔细看她的脸,就会发现上面有一般少女所没有的冷漠与警醒。
门把轻响,戚朵立刻走到治疗台前坐下。那是一个l形台,患者可以不必与医生面对面。
她微佝肩背,含胸垂头地坐着,像换了个人似的,胆怯,苍白,畏缩,敏感,眼神闪烁,可怜兮兮。
背后的脚步声快而稳健,戚朵仿佛很局促地抖了抖,才抬头瞄了一眼。
戚教授这次推荐的心理医生竟然真是个年轻人。他个子挺高,戚朵那一眼只看清其人穿着整肃的白大褂与黑色西裤,带着一股风走过来。
他自然地落座,十指交叉宽松地放于膝盖上,扬眉落拓一笑:“你好。戚朵?”
戚朵仰起脸。是——前晚那个顺风车主?
世界真小。
白天看起来,他更挺拔清俊,日色冷青松一般。短短的头发硬硬竖着,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眉毛很黑,泛着温润的亮泽,唇角微笑,明亮锐利的眼里却含着审视。他胸前牌子上写着:
精神科临床心理治疗师连湛
他不像,戚朵暗忖,那种疏离与超拔,全不像在循规蹈矩的大医院机构里生存的人。不然是靠背景硬挤进全国最著名精神科的**?戚教授已经开始病急乱投医了吗……
这时戚朵发现在自己在猜测时,连湛正不动声色地观察她。
她立刻承受不住他的目光一般,“慌乱”地垂下头,薄薄的肩膀耸着,纤眉紧蹙,嘴唇紧张地下弯。
典型的神经症人格外表。连湛几乎立刻下了判断。
戚朵昨夜本就没睡好,眼下微青,加之平常皮肤就极白少血色,“病态”得毫无破绽。
连湛站起来,为她倒上一杯清水。
戚朵抬眼,隔着玻璃杯,他的目光已变得平稳、清澈、理性、坚定,还有温和的宽容。
这副神情戚朵昨晚见过,让人莫名就想全心去信任。这大概就是他作为心理医生的“工作状态”?
“近来好吗?”连湛先张口,声音低沉悦耳,非常轻松,像老友久别重逢。
一般人会立刻被激起倾诉的**。
然而戚朵的字典里早删除了“倾诉”这个词。她微咳一声,立刻调整好了状态:“是的,连医生,我有些苦恼。”
连湛的上身微微前倾,表示他在专注地听。
戚朵垂着头,不停用食指摩挲大拇指的指甲盖,一双白皙细润的手看着很是纠结紧张:“人太凶猛了。我整天害怕,不管跟什么人说话,我都要使很大劲才能张口。所有人都让我感觉紧张……连买个水果都要措辞考虑很久……”
“所以你才拒绝家人安排,一意孤行到殡仪馆工作?”他的语调很温和。
戚朵抬头看连湛一眼。果然,戚教授已经把自己的事都告诉他了。
“嗯。只有和死人在一起我才觉得安全,舒适。所以我选择这种工作。但是总不能一直工作啊。还要吃饭,坐车,还要买东西,这就必须和人说话……”
戚朵“痛苦”地蹙起眉:“千辛万苦回到家,终于一个人了,很累,困得恨不能立刻躺下,可我又必须把所有东西都擦一遍,才能上床睡觉。上了床,又想起门没锁。其实不管起来多少次去检查,都证明门是锁好的。平时还常常会觉得,接触遗体后没有洗手。即使刚洗过澡,仍感觉好像没有洗到手……所以还是要去洗手。每个月交的水费有一大半都是洗手用的。我有一次洗了两个小时手。”
“嗯。”连湛仍然只是点点头。
戚朵便继续“倾诉”:“入梦我就解脱了。所以一觉醒来,是我最高兴的时候,阳光很亮,万物崭新,但是随时间推移又会逐渐陷入悲伤,忧郁,因为美好的早晨已离我越来越远。到了黄昏,我心里已难受的要死。每天、每天都这样,我受够了,想过自杀。”
戚朵偷眼看,连湛的表情并无起伏。但她自信他应该已经确诊:严重强迫症与周期性抑郁,社交障碍。
毫无悬念。一般医生会优先选择对自杀情结进行疏导。戚朵已经准备好,拿母亲早逝的童年阴影来给他做疏导地图。
我真是个让人省心的病人。她心里的小人暗暗笑了。
然而连湛却没有,只是随意似的问:“你刚才第一句话就说,‘人太凶猛了’,而死人让你感觉安全舒适。所以你所谓的凶猛,是特指活人。你为什么觉得活人凶猛?”
戚朵一顿,随即垂头期期艾艾道:“他们都欺负我……领导总叫我加班,或去见难缠的家属,或帮忙整理车祸后的烂成一堆的遗体……那些会说话会来事的同事都挤兑我,嘲笑刺激我。”
“这其实是卑劣,不是凶猛。”连湛看着她的眼睛慢慢道,“而且,你说自己下班后需要彻底清洁双手。清洁,代表着你想除去恐惧,获得安全。这不应该,因为你本身就对死人怀有特殊的安全感,又怎会需要这样的强迫行为?”
戚朵抬起脸,抿抿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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