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看稿子的编辑,是策划编辑。就是每天跑到路上问,您要出书吗?两万块一本,一万六也行。我不好意思。”姜荼挑着饭粒。
“哎早知道不买那包了,搞得吃饭钱都要没有了。”英子嚼着满嘴米饭,忽然一拍头:“傻了,我可以放到网上卖了它呀!”她丢下泡沫餐盒去床上翻包,拿起来看看泄了气:“草,昨天在楼下被一个满身铆钉的傻逼女人撞了一下,包都刮花了!”
姜荼放下餐盒:“没事,我一定会找到工作的。”
早晨天蒙蒙亮,青灰的,外头下着冷雨。
“人不要睡天要睡。”英子在床上翻个身。
姜荼已经收拾停当,把长了的头发束成马尾:“这个出版社不错,虽然小,但安安静静,每天只要把定量的法文稿子翻译过来就可以。昨天翻译的是小孩子的绘本,看得我食指大动,恨不得立刻画起来!”她打开门:“试用期过一月三千,我没有毕业证,减五百。不过老板说,做得好了将来会涨。”
英子在被子里说:“信老板还不如信鬼。别忘了回来给我带饭。”
黄昏褪去,夜幕渐渐蒙住小屋。
姜荼一身寒湿地推门进来:“天呢,还在睡!你不饿吗?”
“别开灯!”灯已经亮了,英子软软拉过被子蒙住脸:“又饿,又渴。但是懒得起来倒水。”
姜荼不睬,直接进“画室”备笔、挤颜料。
“吃了饭再画啊大画家。”英子趴在床边吸溜着米线说。
姜荼不吭声,英子吃完,又倒回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雨收,云净,一轮明月静静泊在中天。
英子着实睡醒了,睁开眼:“还不睡啊,明早上班不?”她裹着被子,大蜗牛一样咕涌咕涌到姜荼身后,默住。
“真美……”
姜荼丢掉画笔,展一展僵硬的手指:“下班回来遇见她的。是个发廊妹,扯着一个大学生样的男孩不放手。男孩打了她一耳光,走了。这么冷的天,她坐在泥地里哭,哭得像心被摘去了一样。周围的人都笑她。”
英子小心地指着画布周围:“那些人就是变形的鬼魅。”她又指向中央:“她的眼泪和腿旁的泥水,像彩虹一样闪闪发光。”
姜荼满足地喟叹一声:“明天再修吧。”
“你想卖它吗?我认识几个画商。也许你就不用上班了。”英子有些迟疑。
“不卖。舍不得。”姜荼说。
“画室”里晒着一方银亮的阳光。仔细看,那并不是真的阳光,只是对面玻璃上的反光。这间小屋是晒不到太阳的。
“人间有天堂,
天堂在陋巷。
春光无偏私,
布满了温暖网。
树上有小鸟,
小鸟在歌唱,
唱出赞美诗,
赞美这春浩荡!
邻家有少女,
当窗晒衣裳。
喜气上眉梢,
不久要做新娘。
□□在陋巷,
春天的花朵处处香。
我们要鼓掌,
欢迎这好春光!”
英子刚洗了头,**披着一头真正海藻样的长发,握着卷筒梳向前鞠一鞠躬。
姜荼拍手:“我要把这样子的你画下来。光线也很特别。”
“唱呀,怎么不唱了?”“够骚的呀,约一炮?”隔壁传来男声,嘭嘭擂着薄薄的墙。
英子扔下梳子就走:“这伙傻逼洗剪吹——”
姜荼忙拉住她:“算了,别惹事,不值当的。”
英子阴阴一笑:“算了,别吓着你。我撕破脸比鬼还难看。”
姜荼叹道:“画不出来了。出去逛逛吧,天气这么好。”
春日降临,世界像上了妆。
一间白色画廊,平房建筑,不知几进,都被茂林修竹围住。
英子拉着姜荼道:“地方不错吧?老板我认识。听说全国前十的中青年画家在这儿开展。估计也就那回事,咱随便看看。”
两个女孩手拉手踏着白石子漫的小路走进去。
姜荼忽然在影壁前挂着的一副画前刹住。
她浑身血液嘭轰奔流,微微战栗,起了一身粟子。
“我永远也画不出这样的画。”
英子点头:“是挺震撼的。”又不满道:“干嘛灭自己气质。你才多大?”
姜荼猛地转身拉住她:“我能拜师吗?”
英子立刻觑眼看落款:“乙未年三月钟霆画于半通轩。”她拉着姜荼就走:“找人引荐下。”
姜荼却积黏了,理理头发拽拽衣襟:“就现在?空着手?合适吗?”
英子不耐烦道:“肯定一半拉老头,憷什么呀。”拉着她便走。
七绕八弯,还没到画廊茶室,先有两个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一个西装革履,一个气质高雅。
面白,身修,美丰仪。姜荼刹住。
西装革履的男人先看到英子,巧妙地掩去面上一丝尴尬:“你怎么来了?先到处看看。我送个客。”
“白老板,我不是来说我们的事儿的。钟霆在哪?”英子直接问。
白老板愣住。气质高雅的男人顿住脚,缓缓道:“我就是钟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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