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骏马长嘶。
安西节度副使封常清独自枯坐在燥热的马车内,心神恍惚。
抵达长安已有数日,封常清却忙碌得根本无暇游览都城名胜。除了安顿高仙芝的家室,他还得东奔西跑,四处拜会当朝权贵。
“若非在西征石国之役中被北庭军压了一头,何至于此!”封常清扼腕长叹。
天宝八载749年元日,北庭副都护阿史那旸在紫宸殿中抛出王正见精心筹划的征讨石国方略,勾起了圣人和政事堂重新经营河中地的。
本来此事与安西军毫无牵连,但善于借势右相李林甫趁机横插一脚,不仅将北庭军独自西征变成安西、北庭两大都护府合力征讨,更利用庭州元夕大火之事,压制北庭都护王正见,为高仙芝讨得了西征主帅之位。
高仙芝和封常清自然清楚,李相如此大费周章,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不过,李相若要达成目的,却也必须以安西军的战绩为基石。
故而,封常清处心积虑,为高仙芝谋划出兵分两路、南北呼应的军略,自然而然地形成安西军主攻、北庭军配合的格局,以边缘化王正见,避免北庭军过多分润军功。
封常清自认为安若泰山、算无遗策,谁知沙场形势风云突起、变幻莫测。
黑衣大食军主帅艾布?穆斯里姆诡计多端、隐踪绕道、千里北上。本应成为主战场的拓枝城,却沦为了配角;本该获取至高荣耀的安西军,却遭遇敌军伏击,险象环生;本该吃点残羹冷炙的北庭军,却成了力转乾坤、克敌制胜的最大功臣……
战后lùn_gōng行赏,李相虽施展百般手段,却也无法抹煞北庭军的耀眼功勋。
王正见的资历本就比高仙芝要深,又出身河东名门望族。怛罗斯战后,王正见的官阶扶摇直上,被授正二品开国郡公、特进,距离人臣之极的开府仪同三司,只剩一步之遥。
李林甫虽也为高仙芝争取到了从二品的开国县公、光禄大夫的封赏,封常清也水涨船高,顶替调往北庭的程千里,升任安西节度副使。可有心人自然看得分明,经怛罗斯一战,王正见的战绩已盖过远征小勃律的高仙芝,成为碛西第一名将。
安西军上下还未来得及适应北庭都护府的大显神威,雪上加霜的打击接踵而来。
怛罗斯之战刚结束不久,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就不惜以惨重伤亡夺回令圣人耿耿于怀石堡城,使大唐在青海湖一带获得了对吐蕃的地利。石堡之战使哥舒翰如同一颗耀眼的新星,一跃成为大唐边镇中恩宠仅次于安禄山的边将。
在王正见和哥舒翰的夺目战功的映衬下,高仙芝显得愈发黯淡无光。
而等圣人有意敕封功勋卓著的节度使为王的消息传开后,封常清更是追悔莫及。
数月前,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封常清满心懊恼地对高仙芝叹道:“节帅,若是西征石国首功归我安西,圣人封王的名单中必定有你!”
“封二,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西征石国一战,吾等殚精竭虑、直面霜刃,可曾贪生怕死?又可曾畏敌不前?然,天意如此,非战之罪!”高仙芝把玩着手中的玻璃酒杯,略略有些颓唐:“况且,某区区化外寒族之后,可领数万雄兵、横行碛西,此心足矣。”
“节帅,虽言天命昭昭,然天道远而人力近。世间万事,皆在人为。说句诛心之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封常清一路坎坷走来,从流人之后攀爬到节度副使之位,从来不信有什么天命!他始终坚信的,唯有永不退缩的内心和不畏荆棘的双手。
“封二,你年岁虽较某为长,心气却比某更似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君。”高仙芝放下酒杯,拿起案几上的文书,随意调侃道。
封常清明白,高仙芝不欲再说此事,但他依然直言不讳道:“节帅,某心炽热,是因出身贫贱,尝遍天下艰辛之故;汝心澹澹,却因少年得志,未曾遭遇挫折之故。”
“未曾遭遇挫折?!”高仙芝呆呆拿着文书,面色变了又变。他沉思许久,才放下文书,仰天叹道:“或许真是如此。”
“节帅,眼下安禄山圣宠最深、哥舒翰风头正劲、王正见步步为营,均有可能封王。然节帅的战功与名声,较之三人均不遑多让,岂能不逆流而上、奋力一搏。古人云:大丈夫当带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吾辈岂可不思进取、踟蹰不前!”封常清热血奔涌。
“然也!”高仙芝重重拍了拍案几:“不知封二何以教我?”
“节帅,边将封王,首在军功。今河中军扼守拓枝城,西部太平无事;北庭军和陇右军兵马齐备,北部、东部自然无忧。如今可建功立业者,唯有南线!陇右军攻下石堡后,又步步紧逼,夺回九曲之地。现吐蕃北线吃紧,东线又卷入剑南战事,西部必然空虚。我军可择机出小勃律,蚕食吐蕃之地。另,元日大朝会将近,某自请为朝集使,远赴长安,朝觐圣人、拜会朝堂重臣,为节帅征伐吐蕃披荆斩棘!”封常清早有腹案:“节帅亦可亲往,然或有过于昭彰之嫌。”
“汝去即可,某善将兵纵横沙场,却不善奉迎权贵。汝去即便事或不谐,却绝不会招祸。”高仙芝有自知之明:“既然二郎要走这一遭,就辛苦汝护送某之家眷,同去长安。”
“节帅此举……”封常清面有疑色。
“封二切勿多想。只是某思之云帆、云溪年岁渐长,不宜久居边城,应去长安历练一番。云帆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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