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目光交错,彼此顿了一下,然後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像什么都没有过发生一
样,不言声地擦肩而过。
◇ ◇ ◇
一份长安城的平面图还没看完,蛇夫人便与罂粟女一同回来。
程宗扬道:“这么快?你们联系上了吗?”
“没有。”蛇夫人道:“我一出门就被人盯上了,甩了几次都没把人甩掉,
只好先回来。”
罂粟女道:“我也一样。我和韩玉、郑宾一道去鹏翼社。发现有人盯梢,我
们几个就分头走了。那人一直在盯着我,奴婢甩不开,只好先回来。”
“盯梢的是谁?”
蛇夫人道:“像是官府的人。我瞧见他穿的官靴。”
罂粟女道:“盯我的应该是两拨人,鹏翼社在西市北边的醴泉坊,我过朱雀
大街的时候,感觉到盯梢的换人了。不过那人身手很高明,我专门拿了小镜子扑
粉,也没找到他的踪迹。”
程宗扬忽然拿起一页纸,仔细看了一会儿,“你後面盯梢的,恐怕也是官府
的人——长安城以朱雀大街为界,西边是长安县,东边是万年县。你过朱雀大街
盯梢的换人,很可能是盯梢的差役从万年县换成了长安县。”
蛇夫人抱怨道:“幹嘛要盯着我们?”
程宗扬倒是想得开,“我们是来出使的,放着鸿胪寺的四方馆不住,反而住
进私宅,没人盯梢才奇怪呢。走!瞧瞧谁这么大胆,敢盯我的梢。”
◇ ◇ ◇
“我本来想请舞阳侯移居四方馆,可见面之後,舞阳侯说话极为奇怪——他
竟然要招揽我去洛都,做汉国天子的帝师。”
王忠嗣一口乳酪喷了出来,“他失心疯了吧?”
“好好喝你的乳酪!”旁边一名将领喝道。
“事出反常必为妖。”段文楚道:“程侯此举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我绞尽脑
汁才忽的想起一事——诸位可记得当日草匪如何攻破京师?”
黄巢军以草军自称,纵横万里,破州陷郡,祸乱天下,甚至于攻破长安,自
立为帝,覆灭距今不过四十年。在座的都是皇图天策府的教官,给他们一张纸一
支笔,用不着翻资料,就能把草军从起事到覆灭的大小战役、行军路线、兵力分
配、战术要点全都写下来,何况是攻破长安这样的大事。
坐在上首的卫公披着一副青袍儒衫,一侧衣袖掖在身後,露出右肩的银鳞铠
甲。他用一柄铁如意敲了敲桌面,“说吧。”
“是。我专门取来京师舆图查看,方才确定——那位舞阳程侯所购的住宅,
正是当年草匪内贼所居!”
王忠嗣忍不住道:“这也不算什么吧?当年草匪住过的地方多了,连太清宫
都……”
旁边的将领厉声道:“住口!”
王忠嗣老实闭上嘴。
段文楚道:“当日草匪袭破潼关,席卷关中,直至灞上,兵临长安。上皇惊
走,城中群龙无首,但长安城墙高石坚,草匪连攻数日,未能登城半步。直到城
中出了内贼,暗中献计破城。巢贼大喜,特令其以红纸为灯笼,破城之日,不加
侵扰。”
“那内贼当晚四处放火,趁城中大乱,打开延兴门,引草匪入城。草匪破城
之後,纵兵大掠,唯独放过内贼一家。其後诸镇大军齐至,上皇回师,草匪仓皇
逃蹿,那内贼随草匪奔离长安。”
“其後京中大索,那内贼留在长安的亲族尽皆被诛,家宅查封。长安百姓对
其恨之入骨,兼且那处宅院内死者无数,被百姓视为凶宅,无人愿意理会。直到
数年之前,有人购下此宅,便是程侯入住之处。”
“这跟他姓程的有什么关系?只能说他倒霉,居然买了处凶宅。我跟你说,
这事肯定是万年县那帮差衙幹的。”王忠嗣一口咬定,“那帮孙子,什么缺德事
都幹得出来!”
段文楚冷静地说道:“我刚查过,那内贼也姓程。”
王忠嗣顿时哑了。
“草匪覆灭于虎狼谷,余孽称浪荡军,东渡雲水,攻破舞都。晋国兵弱不能
制,求救四方。汉国出兵夺下舞都,却违诺不还,使得舞都易手——当时便有流
言,称此事与浪荡军中某姓程之人有关。”
王忠嗣挠了挠头,“差着好几十年呢,有关系吗?”
“如果我告诉你,那人在草匪攻下舞都之後,还留下雲氏族人,将他们送回
晋国呢?”
这一下,在座众人神情都凝重起来。舞阳侯与出身商贾的雲氏结亲,并不是
秘密。婚姻结两姓之好,上事宗庙,下继後世,乃是继嗣宗祧的大事。虽然雲氏
女受封为舞都君,到底摆不脱商贾之讥。双方地位如此悬殊,结为婚姻就显得意
味深长了。
方才喝止王忠嗣的将领开口道:“这么说来,舞阳程侯也许是那名程姓内贼
的後人?”
“敢问高将军,若非如此,如此之多的巧合之处该如何解释?”
卫公伸出披着铠甲的右手,叩了叩桌面,沉声道:“黄巢之乱,几倾社稷。
我天策府诸将虽受命远征青唐,到底难辞其咎。草匪虽灭,余孽尚存。诸君,重
任在肩,岂得轻忽。”
诸将纷纷起身,抱拳拱手,应诺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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