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顿,“……是。”
衡州将玉米棒子一扔,拍拍手,“睡吧睡吧。”
他不多问,秦赐也不便多言,两人各去洗漱,再回来时,衡州已躺在自己的床上,背对着他。
秦赐坐在床沿,过了很久,终于开口:“太子是何样人?”
衡州受惊似地耸了耸肩膀,旋即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太子便是太子。啊,”他想到什么,“你是问太子的出身?太子是官家唯一的儿子,小杨贵人生的——要说那小杨贵人,家里不过是个平昌国的佃户……啧,官家即位之前,曾经做过平昌王,你知道的吧?官家原先中意的是小杨贵人她姐姐,但她姐姐没福分,先去了,去之前,哭着求官家照顾她妹妹……不过这小杨贵人也不算没本事,肚子争气不说,还让尚书令去给太子做老师,就是那个,曲阳夏子固……那个人啊,以后怕是不得了……”
秦赐闭了闭眼。他原是问太子的事,但衡州唠唠叨叨,却说了一圈的小杨贵人。他隐约感觉有一些重要的关节他尚不知晓,却被秦束、夏冰和衡州他们,全都不甚在意地忽略过去了。
“我说你啊,同我们是不一样的。”末了,衡州叹口气,“小娘子若入了宫,我们最多只能在身边照顾她,但只有你,可以从外边保护她,你懂不懂?”
秦赐静了半晌,“小娘子聪颖绝伦,恐怕并不需人保护。”
衡州嘿嘿一笑,“上三品门第之中,哪一户的女儿不是聪颖绝伦?小娘子都没满十五岁,你若将她想得太高深,就是着了她的道儿啦。”
秦赐没有再说话。过不多时,他便听见衡州的鼾声此起彼伏地传来。
他心中想起的是秦束面对那一川烟雨,淡漠的、认命一般的表情。
***
皇太子萧霂即将迎娶秦相国家小女成婚的消息,原先还只是高门夫人之间遮遮掩掩的谈资,一夜过后竟在洛阳城中不胫而走。
一时之间,到秦府上来走访探亲的人也多了许多。春末夏初,本是出游的好天气,家家户户的夫人小姐似都想来与秦束凑个姐妹。秦束但以自己身体不适,统统推拒了,便让母亲去同她们盘桓。
书斋之中,水晶盆里冰块浸着荔枝,风一吹,便有股清香飘来。秦束倚着斜榻,懒洋洋地督着秦赐读书写字,经过大半月的练习,秦赐总算已能写出几个像样的字来了。
秦束抖抖他的字纸,啧啧道:“让你做太学博士,恐怕是不行的了;会写几个字,好歹不要叫人欺负。”
秦赐为了写出那几个字,实在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额上都冒出了汗水。秦束瞧他有趣,拿出巾帕给他额头细细地擦汗,一边笑道:“往后我若入了宫,你要给我写信,可不能请人代笔呀?”
她的袖口仿佛透出兰花的香气。秦赐脱口而出:“那我也随您入宫去。”
秦束的笑容微微地静住。俄而,她收回巾帕,低声道:“你若进宫,那是大材小用了。”
“我听闻东宫五率,秩皆五品,未始不能建功立业。”秦赐看着她道。
秦束的脸色一点点冷了下去。空气都如僵住,连柳花亦不飞了。轻轻地“啪嗒”一声,是秦赐将笔搁在了砚上,站起身来。他身材高大,站起来时仿佛将秦束整个人都包裹在他的阴影里,他对着她,凝着她,专注而诚实的目光里一片灼灼然,像是春风在烧。
秦束慢慢地坐回榻上,平静地道:“你是在同我要官?”
秦赐不言。
秦束微微垂下眼睑,话音亦重了:“这件事,你想了多久了?”
秦赐索性转过了头去,又道:“我……我过去也入军中服过徭役,东宫的侍卫,料想不难。”
男人年纪原比她大些的,但此刻看来,却只像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秦束盯着他,直将他的脖子根都盯得发红了,却突然扑哧笑出了声。
秦赐愕然回头,满以为她生气了,却见她笑得前仰后合,双眸弯弯,眸光澄澈如万里晴空,连一丁点的阴翳都没有。
他万没有料到她会笑得这么开心,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可笑的话。
“东宫五率,你想做这样的官?”她捧腹笑道,“那若是太子继位做了皇帝,我跟着做了皇后,你怎么办?”
看见秦赐愣住的表情,她便知道他全然没想到过这一层。
她却笑得更开心了。
“你是真的想跟着我啊。”她道。
好像是一句感慨,却被她用轻松的语气说了出来,在那坦荡荡的眼眸里,秦赐甚至看不见更多的情绪。
他低哑地道:“我自然想跟着您。”
秦束笑着,没有再说了。
他可能还分辨不清楚,但她已经明白了。
他是相信她的。
而在这世上,如果还有永不背叛的感情,那她也只能相信他,只肯相信他了。
“你啊,不能跟着我进宫。”秦束站起身来,“你要去军中,做一番事业,再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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