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脚步越走越近,城里城外的梧桐树上零零星星地挂着些黄叶,随风摇曳,时时都会飘落而下。数日来的秋风秋雨连绵不绝,一刻没歇,吹落的树叶金灿灿地铺在地上,与泥水和在一起,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几匹快马从武功城的东门飞奔而来,马蹄所过之处,泥水与枯叶飞溅而起,路人纷纷侧身避让。来人是偏将冯弇,在长安城袭扰陏军后返回武功复命,在守城军士的引导下正向着府衙大堂疾驰而去。
李三娘得到禀报后,在大堂里正襟危坐,凤鸢和巧珠侍立两旁,等待着冯弇的入见。片刻之后,冯弇侧抱头盔缓步进来,只见他甲胄残破,血迹斑斑,须发零乱,一脸的疲惫,见到李三娘后,单膝跪拜行礼,李三娘刚道一声:“冯将军辛苦!”冯弇已是泣不成声,泪流沾襟。
入座后,冯弇收住泪水,抬头看着李三娘禀报道:“柴夫人,我们一千多轻骑到达长安城近郊后,按照事前的部署,多张旗帜,四处扬尘,一开始长安守将阴世师只是闭门守城,并没有派兵来应战。但三日前的傍晚,不知他如何知道了我们的底细,在我们驻扎的洪庆山脚下埋伏了数千强弩和铁甲骑兵,乱箭飞来时,毫无准备的兄弟们死伤一片,我们…”冯弇忍不住泪水打转,低头拭了拭眼角,继续说道:“我们正准备重新列队应战时,阴世师的骑兵从四面八方冲到眼前,兄弟们在我面前就这样一个个地倒在血泊中…”冯弇哽咽住了,接过婢女凤鸢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缓缓说道:“我和身边的几个兄弟乘乱逃出,跑到洪庆山的密林中躲了两日。从长安到武功的大路小道,都被阴世师重兵封锁了,我们没办法,只好从蓝田绕道回来。在洪庆山的林间,看到兄弟们横七竖八、遍地散落的遗骸,我真是心如刀绞啊,当初是我把他们带出鄠县的,可如今他们却再也回不来了!”说罢,冯弇终于忍耐不住,失声痛哭,泪如雨下。
李三娘站起来,走到冯弇的身边,轻轻按住他的盔甲护肩,低声说道:“冯将军,兄弟们的牺牲让人万分心痛,我会派人厚抚他们家人的,有朝一日攻下长安,定让他们魂归故里。你们此番袭扰长安,虽然牺牲很大,但对于攻取武功来说,却功不可没啊!没有你们在那边的袭扰牵制,便没有我们在这边的放手一搏。阵亡的兄弟人人都要记军功,你本人也与攻城诸将一样,晋封骠骑将军。”冯弇点点头,端起茶碗喝了几口,抑制住自己的悲伤。
看到冯弇的情绪平复也一些,李三娘回到坐位上,轻言细语地问道:“冯将军,此去长安,有没有别的消息带回来?”
“有的,”冯弇放下茶碗,坐直身体回答道:“听北岸来的百姓说,唐公已挥师西进,在霍邑地区遭遇陏军宋老生部的阻拦,因连日来大雨不断,现两军对峙在贾胡堡。另外,听说秦王世民征讨河西,势如破竹,所到之处开仓放粮,扶危济困,大得民心啊!”
李三娘不禁浓眉舒展,嘴角轻扬,一双黑瞳满是欣喜之光。
见冯弇嚅了嚅嘴唇,欲言又止,李三娘说道:“冯将军还有什么消息,但说无妨。”
“夫人,长安城中也有些不太好的事情发生,”冯弇顿了顿,接着说道:“阴世师公然斩杀义军的使者,撕毁唐公的檄文,还派人掘开李氏的祖坟,捣毁李氏的祖庙,还有…”
不祥之感顿时弥漫在李三娘的心间,她咬了咬嘴唇,问道:“还有什么?”
冯弇难过地低下头去,用小得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还有,那阴世师丧尽天良,把五爷李智云处以极刑,还把他的头颅挂在长安城永宁门上示众,老百姓看到了没有不难过的,都说五爷年纪尚小就遭此横祸…”
一时间,李三娘如五雷轰顶,双眼发黑,胸闷气短,瘫倒在坐位上,冯弇后面说的什么她一句也没听到。身边的凤鸢和巧珠见状,连忙上前来侍奉主子,一个揉着胸口,一个端水来喂,冯弇惊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象个木头人似的垂立在那儿,不知所措。
好一会儿,李三娘才缓过劲儿来,脸色蜡白如纸,她从腰间的承露囊中摸出五弟留给自己的玉佩,紧紧地拽在左手中,然后抬起右手摆了摆,示意冯弇退下。冯弇弯腰一揖,转身走出大堂门去,没走多远,便听到身后传来李三娘声嘶力竭的痛哭声,“五弟啊,阿姊好恨自己没在风凌渡把你救出来,登船一别,怎么就阴阳相隔了呢?唔…唔…阿姊一定给你报仇,阿姊一定给你报仇!”听到哭声,门外的冯弇低头拼命往前走,不忍心多呆一秒钟,只是不知怎的,豆大的泪水“扑哧扑哧”地滚落下来,晶莹地挂在自己血迹斑斑的铠甲上。
……
霏霏秋雨偶有间歇,老天似乎半眯着眼儿,透出几缕阳光,让武功城刹时亮堂起来。这日,成千上万的百姓聚集在武功城的西市,翘首张望,人声鼎沸,坊间传说李唐义军要处决qiáng_jiān民女的军士,没想到真的要动真格了。前日布告一出,人们惊奇万分,将信将疑,今日便早早地来到西市看个究竟。
人们正在议论纷纷时,“嘟,嘟,嘟”几声沉闷的号角在西市北边的阅台上吹响,衣甲鲜亮的骑兵举着黄白旗幡徐徐而出,披甲戴胄的步卒握刀持槊在阅台前肃立,硕大的“唐”字旗纛迎风招展。号角声落,只见李三娘戎装佩剑,紫衫玉带,头戴皂罗折上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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