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了,我也原本休沐在家,十万火急地被召出来……最近京城里头乱的很,还是书院里面清闲啊。”那长史大人眼睛仍落在窗户外头,“就这么一台南梁旧舞,引了不知多少人出来。”
青羽见离珵背在身后的手指冲她晃了一晃,当即乖乖垂着头不敢擅动。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长史大人忽然扬声道,“洛大人也刚好来这里观舞?”
离珵和青羽转头一瞧,洛秦掀帘而入,“今日秋高气爽,估计京城里大半的人都出来了,也不多我一个。”和长史见了礼,几人复又坐下。
一旁侍者上前斟茶,洛秦垂眼瞧了一回案上水迹,复又抬头瞅了一眼对面的离珵,目光飘出窗去,“离主事这位子挑的好啊,什么风光都看去了……”
离珵眉毛挑了挑,“不敢不敢,在下一介草民,平日里除了和书打交道,也就是在街头巷尾游手好闲罢了。京城里头茶舍食肆乐馆倒都挺熟,去多了自然会常常留个好位子给我。”
“离主事这才是快意人生潇洒得很呐。”长史大人总算把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谁不知道离公子乃惊世之才,不入仕途也是可惜了。这书院,京城里头和山里的,靠着你们的山田商铺,没要过官府半分银子,办学藏书修编典籍,兴旺得很。”
洛秦将手中茶盏搁下,“上书院承了皇恩,也不过和离主事的书院规模相当,当真令人佩服。”
离珵慢慢悠悠为二人添了茶,“两位大人说笑了,且不说这书院不是在下的,自创办以来,当今圣上屡屡钦赐御书经籍,再加上官吏乡绅捐购,才有今日之规模。这两日在下正拟疏请,望圣上赐御纂的国子监经书,届时还要麻烦洛大人多多斡旋。”
“那是自然,洛某定当尽力。”洛秦抿了口茶,又道:“还有一桩奇事,不知道二位听说了没有。”
长史轻哼一声,“想必是说那寒城将军,平白无故消失了这许多年,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皇上不但不怪罪,反而官赐原位,当亲王般养着了。”
青羽闻言不由心头一紧,想着那夜文澄心几近绝望的颜色,心里复又纷纷乱乱起来。
“天下之大,市井纷杂,想藏一位将军也不是难事。”洛秦的眼光直往离珵那里转悠。
三人又说了一番闲话,方才离去的侍卫回来,伏在长史大人耳侧低语几句,他们才一起离开。
离珵起身相送,回到屋内又去窗边观望片刻,才领了青羽出来。见她深思凝重,在她鼻尖上轻轻一刮,“有我在,有什么可忧心的……”
她抬头望着他,“刚才舞步里踏着的方位绝不寻常,仓促之下并未看清。但我总觉得云栖有事,心里就是放不下来。”
他侧过头望了一回窗外,夕阳里的万安桥,如披霞锦,绚烂生姿。“云栖应是无大碍,方才人群里头,除了朝廷里的,南梁的,书院的,还有一批人进退严谨有度,虽然不清楚是哪里的,但意向行事倒都是偏了南梁那一头……”
她闻言愣怔片刻,“你说什么?还有书院里的?”
他微笑,“你当真以为书院就是个只和书打交道的地方?你的师父和师叔们,哪一个又是等闲人物?”
她垂首再不出声,心思着自己自小在几位师父师叔身边长大,无忧无虑。殊不知他们身上还背负着这许多,她竟从不知晓也未做过思量。平素里念书都要偷懒,这番想来着实惭愧得紧。
离珵见她神色郁郁,“好了,不想这许多了,既然书院里出了人,云栖应该不会有事。外头天色也晚了,万安桥的夕照可是一处佳境,可要去看看?”
青羽知他为了给自己散散心,遂点头随了他出去。
此刻路上行人仍熙熙攘攘,车马不绝。二人上了桥,只见万安桥下波光粼粼,过往船只或摇橹慢行,或停在河边贩卖货物,也有富家子弟携了家眷乘了精美画舫,赏那河两岸风光。河边高阁绣楼之上,紫橙嫣红的纱帘垂帐应了河风,携了几缕阁内琴声,扬在河面。
二人正赏着景色,耳边听闻哄笑声起,回身朝那桥下望去。桥那一侧的河边,有人架了长杆,杆上挂了些织锦的披风,上面并无图案,十分素净。架子边上起了案台,置了笔墨,一群人围着议论纷纷,不时哄堂大笑。
青羽心下好奇,急忙拉着离珵过去,殊不知他在身后又笑得狐狸一样。
到了跟前,听那摆摊的人高声道:“还有哪位公子上前一试?”人群里头又是一阵哄闹。
青羽回头望着离珵,“这是做什么?”
他但笑不语,下巴冲那里扬了扬。她回头,看见一位公子从人群里出来,在那案上取了笔润了墨色,回身走到悬挂的披风前,抬腕间一幅幽谷兰花呼之欲出,众人一片喝彩。
那摆摊之人取了披风下来交到他手中,“现在可赠与公子的心上之人了。”人群又是一阵哄笑,他的同伴也高声呼喊着:“快些啊,别让姑娘久等了。”
那公子脸红的厉害,犹豫片刻,走向河边,那里停着一只蓬船。他捧着披风朗声道:“冯姑娘,恕在下唐突,还望收下……”
四下里一片安静,唯余那舟子随着水波悠悠荡荡。就在那公子垂头打算离开的时候,那舟里的帘子掀开,一位姑娘出了来。接了他手中的披风,羞红了脸迅速退回了舟子里。人群中立刻爆发喝彩击掌声,那公子喜笑颜开,被同伴簇拥着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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