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州江水之东津,鲂鱼鱍鱍色胜银。渔人漾舟沈大网,截江一拥数百鳞。众鱼常才尽却弃,赤鲤腾出如有神。潜龙无声老蛟怒,回风飒飒吹沙尘。饔子左右挥双刀,脍飞金盘白雪高。徐州秃尾不足忆,汉阴槎头远遁逃。鲂鱼肥美知第一,既饱欢娱亦萧瑟。君不见朝来割素鬐,咫尺波涛永相失。”一阵阵歌声,从一艘小船上悠悠传出,在空荡荡的江面上回荡着。这歌声却不宛转悠扬,反而有些刺耳,险些破坏了山水之间的雅致。
江水迷蒙,映着两岸的青山,和着周遭的鸟叫蝉鸣,本来十分幽静,却被这歌声无端坏了兴致。这歌声若是十分动听悦耳,倒还罢了,偏只是一味的大声,还混合着一种难以名状的破锣嗓子,当真叫人哭笑不得,兴致全无。
这歌声却是出自一个中年妇人之口。但见这妇人皮肤黝黑,身材矮小,又极其臃肿,相貌虽不至太丑,却在一件大红色长裙的映衬下显得颇为滑稽,让人不禁失笑。
此时此刻,这妇人正站在大渔船的船尾,扯着自己破锣嗓子,毫无音律地唱着自己从私塾先生那里听到的一首歌。这歌曲本是极好的,歌词用的乃是完完整整的一首诗,诗题为“观打鱼歌,”出自民间一位极其伟大的诗人杜甫之手。
据传作此诗时,大诗人杜甫的至交老友严武被召还朝,两人相交甚厚,杜甫恋恋不舍下,坐船一直送了三百多里,却从成都一直送到了绵州。当时绵州的地方官正是杜甫的从侄孙,看到杜甫前来,自然欣喜万分,于是摆下宴席好生招待。这设宴的地方,也就是观渔的所在。此诗写打鱼,现打,现卖,现做,现吃,端的是活灵活现,将打渔生活描写地跃然纸上,让人叹为观止,又为之神往不已。
不想这一首妙诗,在千百年后,竟被一个乐师偶然瞧见。他一见之下,便深深爱上了这首诗,当即谱成了一个曲子,用这首诗做了词,不想竟广为传唱,更是一代代流传了下来。今日被一个乡村野妇随口唱来,也正说明了此曲传播之广。
便在这时,船头处传来一个汉子的大喊声:“老婆子,别唱了,快过来看呐,看我抓到了什么?”伴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个四十来岁,赤膊光脚、身材高大结实的黑汉子开始收网,他曲腿伸臂,只一眨眼功夫,便将一个丈许来宽的渔网拉到船上,又熟练地解开渔网,抓住其中的一个口子,将口子对准一个大桶,往上一提,只听得哗啦啦一声响动,大桶中立时多了不少鱼儿。那汉子一直倒了许久,这才将网中的鱼儿倒净,大桶中已然填满了一大半。
妇人被汉子打扰了唱歌的雅兴,这时慢悠悠踱到出头,一脸不情愿地望着打渔的汉子,冷冷说道:“你个糟老头子瞎叫唤什么呢?到底有什么好瞧的新鲜玩意?若是没有,有你好看。”他们互称“老婆子、”“糟老头子,”其实他们不过四十来岁,正是壮年之时,这般叫法,不过是乡野村民的一种称呼罢了。
那汉子看到妇人前来,无不得意,兴冲冲地指了指眼前的大桶,神采飞扬,似乎在说:“看到了吧!我一网鱼就网到了大半桶,厉害吧?”
妇人向桶中瞧了一眼,眼中神色也是一喜,若是放在平常,怕是早已大家赞赏,不住地夸丈夫能干了。只是此时,她一想到丈夫打断了自己的唱歌,心中便老大地不情愿,当下便哼了一声,故作不屑道:“不就是多打了几条鱼吗?也值得这样大惊小怪,真是没出息。”
那汉子仿佛十分惧怕老婆,只是一个劲地唯唯诺诺,并不敢说半句反驳的话。
妇人又数落了半天,见汉子并不做声,自己也觉无趣,只好岔开话题,指着浩瀚的江面,沉声道:“你若是能再打上一网好鱼,我便服你。”
那汉子嘿嘿笑着答应,心想:“我打渔也有几十年了,打到这样的好网却是并不多见,然而我观察此处水域,却是极其适合鱼类繁殖,想必鱼儿也多的紧。若是运气好的话,定然还可以再打出一网好鱼,一则可以有个好的收成,拿到集市去卖二则也堵了这婆娘的口,让她不敢再轻视于我。”
主意打定,那汉子当即将船向前划了数丈,找了一个位子,这才将渔网抛了出去。
过不许久,只觉得水下一阵异动。汉子心下不由大喜,又等了片刻,这才决定收网。入手之后,但觉渔网十分沉重,比起方才有增无减。他略一思忖,已觉今日实是走了大运,又打了一网好鱼。
这网鱼着实沉重,那汉子膂力非常,拉了片刻,这时已累的满头大汗,那渔网却只是缓缓移动,尚未浮出水面。大汉只累得气喘吁吁,那渔网却愈发沉重,非但没有拉上传来,渐渐地竟似乎要滑了回去。
大汉此时也顾不得面子了,对着妇人大喊道:“老婆子,别看戏了,快来帮忙!”
那妇人本来还想奚落汉子几句,这时看到渔网渐渐下沉,心下也着实慌了,看那势头,这一网比起上一网来,想必多出了不少斤两,若是白白放了,显然不值。于是也不再怄气,一步并作两步来到汉子身边,一把抓住渔网,使尽全身气力,向上拉去。
两人同心协力,一直拉了好些时候,直累得两人满头大汗,几乎筋疲力尽时,渔网才缓缓浮出水面。
两人心情大振,也顾不得看那渔网里到底有多少条鱼,只拼命地往后拉着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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