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北魏末年六镇起义大乱后,原由鲜卑族拓跋氏所管辖的大地,一直处在朝代断裂、战乱纷扰之中。而泱泱中原土地也分裂三大块,北方有西魏政权与北齐政权相持,南方有梁朝政权独居,中原呈三国之分。然而,一场“侯景之乱”令南梁政权瓦解,亦令本在三国中处于劣势的西魏国力突增,成为实力最强一国。
昔日大汉都城长安,历经频繁战乱,政权更迭,城内已不复汉时繁荣盛景。西魏恭帝三年,一场急雪掩盖了长安城内未修葺完善的断壁残垣。
这场雪下得毫无征兆,却又被许多人盼了很久。瑞雪兆丰年,存够粮食,在战乱年温饱无忧,这是百姓所求。触目所及白皑皑一片,予人粉饰太平之假象,这是易朝换代者所想。
临近黄昏时分,雪已停,而长安国子学馆舍庭院内却依旧雪花纷纷。
庭院中松柏树木与其他干枯树木相间杂而植,大雪积压下来,一眼望去银装素裹,松柏翠绿之色若隐若现似白玉间鲜翠欲滴的纹路,玲珑剔透。
一群意气风发的贵族子弟聚集在树木众多处,一身身蜀锦绫罗,身上又佩饰着一件件珠宝玉器,本朝既富且贵的朝臣子弟多数求学于长安城外的国子学。
北朝男子喜穿裤褶,褶为上衣,其形若袍,短身而广袖。裤为下衣,两条裤管宽大若服裙,映衬对襟短褶衣,其形若汉朝长袄,但比之汉朝衣裙又多了几分游牧民族的粗犷霸道之气。而北朝鲜卑族人居多,鲜卑族人尚武,为了骑马方便,往往又把宽大的裤管用锦带束缚起来,脚穿兽皮或锦缎靴子,行动起来方便利落。
如此褶裤,实用且美于观看,汉人也多有穿着,纵使改动后符合汉文人温润儒雅气质,但多数也不离褶裤样式。
这群贵族子弟身上所穿裤褶不是蜀锦便是绫罗,只有从所配珠宝玉器方能辨认身份高低。求学期间,宝剑、长枪不易携带,故这些鲜卑少年腰间革带皆别了一把弯刀,刀柄所坠佩饰亦可彰显身份高低。锦衣华服的少年之后,是各自随身侍从,从项上黑色布帛所制帽子可得知身份卑微。
贵族子弟们挥舞着手上弯刀互相比试武艺,武艺颇好的一些少年,弯刀离手,迅速飞向四周树木,平整地切下一段树枝。更有甚者,一弯刀飞去,轻而易举断下四五段树干。弯弓射箭者亦有可一弓三箭,同中三棵树木。
如此以往,庭院中银装素裹的树木渐渐露出干枯的冬日之姿,松柏翠绿的枝叶也被切下许多,零零散散在雪地上。
国子祭酒卢诞面对这些挥刀舞剑的贵族子弟,只能摇头微叹,这些少年皆是魏国八大柱国及十二大将军子弟,其父在魏国不是军功显赫便是位高权重。
手握魏国皇权的大冢宰宇文泰雅好儒术,想要去除鲜卑族人自武川军镇带来的落后野蛮习俗,更想要从下一代贵族子弟中革除魏晋以来空谈玄理、崇佛论道的风气。方效仿汉制在长安城外原太学府第处建立了国子学,拜请了儒学大家卢诞为国子祭酒,令朝中文臣武将的子弟皆来此学习汉家文化。
立于廊下的卢诞望着庭院中本似柳絮柔美的雪花,在这些贵族少年的刀剑与脚下已似战乱后的狼藉一片。他心中无奈道,本朝尚武,且是鲜卑人居多数,此等动辄便刀光剑影的风气又如何能轻易摒除掉。
杨坚向卢诞请辞回府第之际,无意间瞥看到门外缩头缩脑的独孤伽罗。一身男子装扮的独孤伽罗边盯看着卢诞的举止走向,边向背后挥手,示意自己的婢女李娥姿紧跟着自己。二人躲藏在门外,想要找寻时机偷跑进国子学馆舍。
当朝大宗伯独孤信最宠爱的小女儿独孤伽罗,阿母为清河崔氏,出生即拥有鲜卑贵族与汉家士族的高贵血统;不仅容姿明艳出众,且冰雪聪明、知书达理;又因与宇文家族交好,故大魏国内,地位堪比拓跋家族的公主及宇文泰的亲生女儿,前往独孤府第求亲的贵族子弟络绎不绝。
杨坚一年前回长安国子学求学时便闻得她闺名,杨坚阿父杨忠曾是独孤信的僚佐,如今杨忠虽已是威名赫赫的征西将军,却未忘记独孤信的提拔之情。二府之间常有往来,但杨坚与独孤伽罗也只是互晓名讳,见过数面而已。
独孤伽罗正无计可施,一个温润儒雅、轻裘缓带的十七岁少年徐徐朝卢诞走来,虽这少年她也见过数面,却从未像今日这般细看过他,心中对他的出现感激不已。杨坚双亲皆为汉人,故未沾染多少鲜卑习俗,从衣着服饰到举止气质皆带着士族大夫的温雅之气。
当杨坚与卢诞闲谈之际,独孤伽罗声带兴奋地小声呼唤了杨坚的鲜卑名字,“普六茹坚!”随后立即藏匿在门口,躲避着卢诞回首寻探的目光。
杨坚心知独孤伽罗是来找宇文家的兄弟,奈何国子祭酒伫立在门口,她无法偷溜进来。杨坚对躲在门外鬼鬼祟祟张望的独孤伽罗颔了颔首,随即以卢诞今日所教授内容自己尚有不解之处,把卢诞请回了学堂。
卢诞踱步穿过庭院朝学堂走去,独孤伽罗扶住自己项上的漆纱笼冠,冲杨坚半作揖以表谢意。待卢诞渐行渐远,独孤伽罗便冲守卫在国子学门口的侍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李娥姿悄悄绕过长廊,朝那群挥刀舞剑的少年跑去。
世子宇文觉早已私下对守卫国子学门庭的侍从下过命令,若独孤伽罗来此,均不可阻拦,亦不可告知国子祭酒卢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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