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宁停下来哽咽了一会儿,霍去病很想替她擦擦眼泪,又觉得胳臂沉重得抬不起来,只听她继续说道:“六岁那年,闻得陛下更改国策,用兵戈而废和亲。然而我并没有松一口气,因为如果战争失利,那个命运很可能还会落到我的头上!”
“记得第二年的正月初一,我随父母敬拜宗祠,当时我在天地祖先之前虔心许愿,愿天佑大汉、愿兵戈早定,假如有哪位英雄能灭除匈奴之患,永免我姐妹辱身事敌之苦,我甘愿生生世世以身相许!”
霍去病正沉浸在一片沉痛悲戚的感情之中,听对方的话突然说到这里,一时之间几乎转不过弯来,“你说什么?!”
对方深深看着他的眼睛,并不掩饰自己的感情,“许下此愿那年我是七岁,后来大汉军力渐强,而我长居山中,专心学业,渐渐地就把这件事情忘记了。十年之后,当我们遇见时,我也没有想起这件往事。”
“前段时间我归家侍母,母亲最后那段日子,最挂念的就是我的终身大事。母亲临终的那一夜,我守在她的身边,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却忽然像夜空里打了一道闪电一样,一下子把这件事想了起来!”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我的面前?难道是因为我当年的许愿?真是不可思议,我一瞬间全明白了,原来上天是真的记住了我的愿望!”
这一刻的霍去病真是又惊又喜,“你!这是在允婚吗?我简直不敢相信!”
对方望着他点了点头,“对,咸卦覆过来了!如今天子已经拒绝了匈奴,再也不会派人和亲了,许下的愿我当然要还,何况那个英雄就是你呢。请你相信,我一定会遵循‘恒’卦之义,终生爱你、陪伴你,一辈子风雨同舟。”话未说完,眼泪又已夺眶而出。
终于从她口中听到了“终生爱你”这几个字,霍去病这次是喜极而泣。两个人跪在地上相拥流泪,这情景如果让别人见到了,一定不会相信这是一对刚刚订下终身的未婚夫妻。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都平静了一点,素宁又说道:“还有,你得知道,我这不是跟你私定终身。我已经上禀过师父和叔父,即使我母亲,在她去世前一刻,我也已经跟她说起过你。”
“哦?”霍去病稍微有点惊讶,但想到素宁行事向来稳正周全,也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他们怎么说?”
“我母亲说她替我高兴,要我珍惜缘份,将来一定要恪尽妻道,好好服侍你。至于我师父和叔父,他们向来是对我过分爱重了,认为我配得上全天下最好的,所以,觉得你还马马虎虎吧。”素宁说到这里,不禁莞尔一笑。
“他们没有过分,你确实配得上最好的,我不敢说自己就是。”
“你是我向上天求来的,自然就是最好的。”
对方则不胜感慨,“若是早知道你向上天许的是这个愿,我无论如何也要杀了单于再回来,怎么还会把他放到下次?!”
“真的还要打吗?”
“自然是要打的,还差最后一仗。”他拉着她站了起来,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匈奴还没有彻底打服,绝不能给子孙留此后患。不过你别担心,不会马上开战,还得两三年吧。”
“为什么是两三年呢?”
“因为我们的马匹不够了。这次在漠北,马匹的损耗太大,虽说现在到处都在养马,但小马驹至少三岁才可以骑上战场,得等下一批马长成。”
他忽然又道:“哎,不需要等我灭了单于,你才能确凿无疑地嫁我吧?”
“不用,我已经确凿无疑了。”
两个人都笑了,心中喜悦无限。
既然订了婚,自然就要谈到什么时候正式嫁娶的问题。按霍去病的意思,当然是越快越好,可是素宁毕竟刚刚丧母,丧期该怎么算呢?一时之间,两人还真拿不准应该如何是好。
因为那个时候的丧期,正处在一个没有一定之规的时代,可以说是长短不一。在秦朝和汉初时,规定父母逝世为“三年之丧”,实则是二十七个月,但当时严格履行这个制度的人其实也很少,而且基本上都是儒生。汉文帝信奉黄老无为而治,驾崩之前,曾经遗诏国丧三十六日,大大缩短了丧服的时间,后世又以此为制,虽然这只是国丧,并没有说家丧应该多久,但情况却被搅得越发混乱起来。
到了当今陛下,却又独尊儒术,自然也包括尊崇儒家的礼制,虽然一时还要求不到全民,但首先被严格要求的,就是皇室宗亲和诸侯显贵。尽管并没有具体规定守丧的时间,但是这几年里,宗室亲贵中已经有多人因为居丧不谨而受到了重罚。至于一般的官僚士大夫,凡居丧时间久的也都受到鼓励,比如儒生公孙弘为母服丧三年,就以纯孝和守礼而大受赞赏,由一介布衣数年之内拜相封侯。
总而言之,这个时期的丧期有长有短,真是令人莫衷一是。从后世来看,如此局面一直持续到百多年之后,随着儒家地位的完全确立,全社会才形成了三年之丧的统一标准,并上升为国家范围内的一项制度,一直沿用了将近两千年。
此时此刻,两个人既然拿不定主意,只好上山请教师父了。按照素宁的想法,实在不好意思今天就去见师父,可是对方一刻也等不得,也只好随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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