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却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等打完下一仗,把匈奴问题解决完了,咱们就真的远走高飞吧!去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就咱们两个人。”
“为什么?你已经有了归隐的想法了吗?”
“对,我觉得很累了。你不知道,在李敢这件事情上,我耗费的心力,比打河西和打漠北加起来都多!他毕竟是我的部下和战友啊!杀了他,我自己似乎也死了一半了。”
素宁不禁心中恻然,耳中听他继续说道:“虽然我看得住自己的发心,可是每件事情的取舍之间,实在是太痛苦了!陛下居然在舅父和我之间用三,一想到这一点,真是让人意气销尽!你说,为什么人主就非得这么做呢?”
然而这个问题是无解的,她也不知如何才能安慰到他。
两人静静地又呆了不知多久,终于霍去病说道:“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赶路。”
素宁一时没有动,只听对方轻声说:“不想走?再不走就走不成了!”
吓得她赶紧立起身来,刚走出半步,却又忽然停住了,“真的吗?我不信,你不是刚刚还自夸光明磊落,一点都不肯苟且吗?”
对方一时被将住,趁他做出反应之前,她赶紧笑着跑掉了。
当然,回过神来的霍去病,也没有真的就去睡觉,而是立刻提笔开始给父亲写信,这封家书连夜就派亲兵快马送往平阳了。
父亲的回信,十天之后就由快马带回了朔方。但让霍去病没有想到的是,父亲在信中告诉他,自己决定亲自来一趟。
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父亲来得居然很快。在早春料峭的寒风中,这位当父亲的为了快一点赶路,执意骑马而不是坐车,他并不是骑惯了马的人,年纪也不轻了,因此两腿内侧很快就磨得血痕累累,全身更是酸疼得每天都无法自己下马,就这样硬是坚持了十来天。
其实霍仲孺的心态,我们也很好理解。对他来说,这一趟他只有来了才能够心安。在他想来,人家叫自己父亲,可自己又算什么父亲呢?从来没有对这个儿子尽过任何责任。这份惭愧之意,反正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消除的,如今能为儿子的终身大事略尽一点儿心意,多少也算是一种弥补吧。
何况从前,他都没敢奢望过自己能有机会尽上这点儿心意,没敢想象过自己竟能出现在这个儿子的婚礼之上。虽然霍去病订婚之后就立刻写信告诉了他,但是他知道,这个婚礼只能在长安进行,而且一定会是非常盛大的场面,天子说不定都会出面,周围满满的都是高官显贵。在那个场合自己算得上什么呢?自己的出现只能让儿子和他的母亲尴尬,只能让人再次联想到新郎官那段私生子的难堪身世。
长子被流放到朔方他是知道的,当然他并不明白其中的缘故,他只知道那是极其高层的机密事情,平民百姓对这种事是一句也不敢乱问的。但是从幼子霍光的家信中,他也隐隐约约地知道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长子的婚事天子并不同意。
所以,当他收到霍去病的来信时,尽管信里并没有说请他非去不可,但是他完全能够体会得到,儿子这个违抗圣意的决定,一定是有压力的。这个儿子从来没有寻求过父亲的保护和帮助,在他幼时最需要父亲的保护和帮助的时候,也是一直没有父亲的。如今他有了难处,在这个关键时刻,自己若是不能坚决地支持他,还对得起信中抬头的“父亲大人”这四个字吗?自己从来都没有为他担当过什么,这次一定要站在他的身边!
其实没有人知道,当霍仲孺看懂了儿子这个违抗圣意的决定时,他是落了眼泪的。儿子这样的才是男人啊!相比之下,自己年轻时算是什么东西啊!他的母亲让他随了自己姓霍,人家一个女人也比自己有担当啊!
当年在平阳府里,他遇到了那个身段窈窕、四肢修长的美丽舞女,两个人海誓山盟。可是有一天,当他知道了这个已经**于自己的美丽舞女,竟然是长公主准备进献给陛下的人选之一时,吓得连夜落荒而逃,什么海誓山盟都统统抛到了脑后。
多少年过去了,说后悔什么的也早就晚了,也早就没脸再见一面了。作为一名有着两个儿子的父亲,他知道自己年轻时的所作所为,只能被儿子们当成反面教材;他也只能自嘲地想道,幸好他们也只是随了自己的长相。可是,天底下毕竟没有哪一个父亲,愿意一辈子只能作为儿子们的反面教材。
所以说,流放也有流放的好处。如果不是在朔方成婚,霍去病无法第三次见到自己的父亲。再者说,只要仔细地替霍去病推想一下,就知道他未必会真心喜欢在长安城中举行婚礼,他以前只是没有想过还有别的可能罢了。长安的排场虽然会很盛大,可是“霍”字却得不到应有的地位和尊重,尴尬的往事会再一次被人说长道短,新郎的父亲都不能出现在婚礼上,新郎的自尊心无疑是会受到伤害的。
霍仲孺每次出现在自己儿子面前时,样子多少都有些狼狈,霍去病记得第一次见面时,自己是差点笑了出来。可是这一次,当他看到父亲几乎是被同行的亲兵抱下马来,下了地连站都站不稳,只能被人搀扶着才能勉强站住时,他的眼泪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
确实,能够得到父亲的爱与支持,做儿子的什么都不缺少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简朴安静的婚礼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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