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悠然无力地躺倒在地毯上,紧闭双眼。毛茸茸的白团子,像平常一样跳到她身边,伸出带肉垫的爪子,轻拍她的脸。
“小喵……”华悠然双手搂住圆滚滚的白团子,眼泪在黑暗中落下来,打湿了它顺滑柔软的毛。
“喵呜……”小喵摇着尾巴,用舌尖轻舔她脸上的泪渍。
她被父王送人了,像礼物一样送给了传闻中冷血、暴虐的尊煌城主。离开大殿的时候,她分明看见,每个人都那么欣慰,既不用牺牲尊贵的嫡长公主,又可以换得尊煌城的支持。就连那两座铁矿,也远比这个默默无闻的公主有价值。
天蒙蒙亮时,空气里浮起了一层白茫茫的雾气。齐国靠海,空气湿润,这样的大雾并不少见。层层雾气,湿漉漉、沉甸甸地压在华悠然身上。
齐王后以加强守卫为名,向弄玉殿增派了二十名侍卫,把一座小小的宫殿,围了个严严实实。华悠然明白,齐王后这是怕自己偷偷跑了,没有办法跟尊煌城交待。
她坐在窗口,一样样收拾自己的东西。她的东西并不多,即使跟一个寻常官宦人家的女儿比,也实在是太少了。更何况,其中大部分还是可有可无的。尊煌城迎娶女主人,衣裳、首饰这些日常用品总会采买齐全的,看来看去,竟然只挑出两三样一定要带的东西。
华悠然把这些东西装进一个木盒子里,刚刚好铺满了盒子底部,上面还空荡荡的。她在桌上扫视一圈,目光忽然落在那个乌竹筒上。经过烤制、上漆,竹筒表面光滑莹润。竹筒里的画,只有寥寥几笔,像是匆忙间涂鸦而成的。画面上雨丝迷蒙,恰到好处地展现出细雨绵绵的神韵。
就好像那个少年,始终那么漫不经心,却又那么光芒四射。华悠然脸上微微发红,不知道他会不会真的来找碧舞索要银子。原本只想看他找错人出丑,这会却有点后悔。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一定会如实说“我的名字是华悠然”。就算悠悠浮生再也没有机会见面,至少记住邂逅时的神采和光亮啊。
可惜,时间从不给人机会后悔。
她把潦草的细雨图折好,连同乌竹筒一起,放进木盒子,低低念了一声:“言子虚,大言不惭、子虚乌有……”
快到中午,妙儿才从外面回来。华悠然一早就把她打发出去,说是要买些东西,私底下悄悄给了她木歌那处小院的地址。绣品的变化太过匪夷所思,华悠然能想到的,就是先向木歌求证。
妙儿气喘吁吁地附在华悠然耳边,说出的话让她大吃一惊。小院子的门敞开着,里面空无一人,连那些设计精巧的摆设,也全都不知去向。
“会不会是你找错了地方?”华悠然皱着眉头,掩饰不住惊诧的神色。她认识木歌已经有整整一年了,从来不知道他离开小院还能去哪。虽然他像个谜一样叫人看不透,华悠然从没觉得他有什么不妥。
一年前华悠然为帮朋友出头,得罪了黑赌坊里的打手,慌不择路时躲进了他的院子。那个容貌妖异、双腿残疾的少年,很仗义地帮她挡开了追来的打手,三言两语说下来,她也成了那小院的常客,只不过请木歌帮忙的时候多,真真正正看望他的时候少。
“没有找错,”妙儿擦一把额上的汗,“我特意问了旁边的邻居,他们都知道那院子里住了个神神秘秘的人物。说是昨天夜里听到拆卸木料的声音,今天一早,整个院子就搬空了。”
“公主,”妙儿压低声音,因为害怕而有些发抖,“那些邻居都在传说,院子里住着的,是个艳鬼呢,说他那么妖娆的五官,根本不是凡人能有的。还说……还说有人看见过他走路,双脚根本不沾地面。”
“我从巷子里出来时,还听见有人说,那小院子里,有时半夜会传出歌声,声音就像……就像勾人魂魄的鬼呢。”
华悠然表情严肃地听完,忽然指着妙儿身后问:“你后面是什么?”
妙儿本来就很害怕,这句话简直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捂住双眼,“啊”一声扑到华悠然身边,从手指缝里向后看去。身后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华悠然呵呵笑起来,清朗笑声里,终于恢复了几分少女的娇憨,她拍拍妙儿的背:“你怎么胆子还是这么小?随便吓你一吓,就害怕成这样。”
妙儿还没回过神来,后背紧贴着华悠然,瞪大眼睛四下张望。
“好了,”华悠然伸手揽住她,柔声安慰,“哪有那么容易遇到鬼,就算遇到了,鬼也没有什么好怕,真正可怕的是人。以后你就知道了,人比鬼可怕得多。”
齐王盛情挽留之下,聂久渊在王宫内留宿了一晚。想到那个即将远嫁的女儿,齐王心里终于泛起了一丝迟来的慈爱。午膳刚过,他就把聂久渊请到竹致轩,又派人去请华悠然。竹致轩素雅清幽、翠竹环绕,也许在相处之中,两人能够多少对彼此有些好感。
华悠然还没到,齐王先宣了几名歌舞姬弹奏雅乐助兴。聂久渊气势迫人,似乎对一切都不感兴趣。
三遍茶饮尽,聂久渊忽然开口:“王后身边有没有一个叫碧舞的侍女?”
齐王诧异,有是有,可是堂堂尊煌城主怎么会对一个宫女有兴趣?那个叫碧舞的侍女,齐王也有印象,人长得并不怎样,但是天生一副媚态,走路时身上没有一处不在扭动。听说她平日多有放纵,很不检点,可是胜在做事泼辣爽利,王后才一直把她带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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