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悲剧诗人欧里庇得斯说,爱得太深,会失去荣耀与价值。
很久很久在一个阳光的午后,何子都再次读到这句话时,才恍然,哦,原来,是爱得太深。
何子都答应过池尘,一毕业就到他的公司做助理。沈媛媛不止一次地在她耳边苦口婆心兼恨铁不成钢地念叨:“你真行哈!学院这次唯一一个全额资助保送出国去澳洲q大读研的名额,你竟然说拒绝就给拒绝了!你都不知道,因为你的这个决定学院老头的高血压啊,噌噌往上直飙!哎哟,子都,何子都喂!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q大哎,什么概念喂!出来的那可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子都,你再想想,再想想!三条腿的青蛙咱没法找,那两条腿的男人不都遍地跑嘛!再说了,你和那谁结婚证都已经领了,生米都已经煮成熟饭了,你还怕什么?!……”
学院老教授也找了她好多次。教授是个可爱的小老头,留着一把占了他脸三分之二的灰白胡须,上课听学生阐述观点时,他总爱抓着他那把灰白的络腮胡,边捋着边眯起眼睛细细听着,有时候听得尽兴,还会情不自禁手舞足蹈,吟诵一两首诗。毛亨说得不错,情动于中而行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何子都就是因为他身上现如今少见的真性情,才会发自心底地尊敬。那些天,她总是被叫到他的办公室,一开始什么话也不说,他只是边捋着大胡须,边眯起眼睛打量着她,直看得她发怵,终于开口说话时,问得却都是千篇一律的三个字:“为什么?”到后来,何子都终于还是开了口,把老头当了回知心大姐,哦不,知心大爷。老头是个聪明看透世间许多事的人,当他听完子都的说辞后,那声深长的叹息,不知为何却是着实嵌到了她的心里,生疼得厉害。“陈寅恪的‘五等爱情论’,我给你们说过吧?”说这话时,老头正看着窗外,依旧捋着他那把引以为傲的胡须,顿了会儿,转过头来看了眼微微点了点头后一脸疑惑的何子都后,又看向了窗外,“小何,你啊,到底还年轻。”
何子都至今也忘不了教授走到走廊尽头最后转身看她的那一眼。唉,是她让老头失望了。可是,谁让她何子都遇上了他池尘呢?
其实说起“五等爱情论”,何子都并不是通过教授才知道的,从高中开始,陈寅恪就一直是她崇拜的学者。
“第一,情之最上者,世无其人,悬空设想,而甘为之死,如《牡丹亭》之杜丽娘是也;第二,与其人交织有素,而未尝共衾枕者次之,如宝、黛是也;第三,曾一度枕席而永久纪念不忘,如司棋与潘又安;第四,又次之,则为夫妇终身而无外遇者;第五,最下者,随处接合,惟欲是图,而无所谓情矣。”
当初在书上看到这段文字,还只是个高中生的何子都叹了口气耸耸肩,又莫名感到好笑,这世上如若连爱情都分等级,那也太悲惨了吧?
如今再次听到,她却是愣了。她第一次想,如果真要把爱情分成五等,那她和池尘之间的关系,属于哪等?一等二等,怕是没那种境界。三等?可“永久”二字,对她来说太奢侈。四等?无外遇者?那,心有了外遇算吗?第五等?还没到那种地步,不过“无所谓情”这四个字倒是说到了点。想毕,她又有些想笑,斤斤计较的自己真像个怨妇。
何子都并没有把自己可以保送出国读研的事告诉池尘,或许她打从心底知道就算告诉了他,他们之间也不会发生什么舍得舍不得的狗血情节。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如果他知道这件事,一定会笑着跟她说好好上课,在外面照顾好自己之类的一些话。可她不行,她真的没有信心。在这段本来就没有保质期的婚姻面前,她从来就只是个弱者,除了妥协和俯首,她别无选择。她只能像只寸步不离守在家门口的狗一样去守住这段婚姻。
就如张爱玲说的,女人一旦爱上一个男人,如赐予女人的一杯毒酒,心甘情愿的以一种最美的姿势一饮而尽,一切的心都交了出去,生死度外!
所以,她放弃了自己的前途,选择了寸步不离地守候。不顾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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