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继戎没有留意他和平时有什么不同,大大咧咧地奔进门来往旁边凳子上扑嗵一坐,捂着脸哇哇叫道:“唉呀不好了小白,老子恐怕要长针眼啦!”心想阎素哥哥这倒霉玩意儿快恶心死老子了。
白庭玉不明就里,一听他这么说,立即就担心起来,连忙过来将他捂脸的手拿开,托起他的脸打量,一边着急问道:“你眼睛怎么了?”
周继戎从前便习惯了被他关怀备至,这时也不觉得别扭,任由着白庭玉捧着自己的脸仔细端详,一边哼哼道:“阎素哥哥那货,没治啦!”
没头没绪的白庭玉那里听得出阎素有治没治和他长针眼有什么关系,心里一头雾水,又看不出他眼睛有什么不妥,只好又问道:“眼睛痛么?”
周继戎不可避免地同他四目相对。白庭玉的眼睛略显得狭长而清秀,不像他那般一眼便让人有种惊艳之感,然而眼梢微微地上翘,看人之时总带出别样的温柔。白庭玉半蹲在他面前,心焦之下又凑得靠近,他居高临下,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对方眼睛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专注而担忧,仿佛除了他再无其它能入眼。
他原本还想要数落一下阎素这般对于欠揍分外情有独钟的行径,看清白庭玉的眼睛,突然就怔了一怔,仿佛一根羽毛在心头上轻轻拂过,又像是被一根柔软的小刺轻轻地扎了一下,一时也说不上是痒还是疼。
周继戎原本就要滔滔不绝长篇大论的出口诋毁阎素,一时间卡了壳。
他猛然间想到,自己早先*岁那几年,无父无母兄长又不在身边,他简直就是只风雨飘摇中无依无靠的小野狗,胎毛都还未退尽,却一半因为形势一半因为骨子里那点不肯服软的顽强血性,非要撑起一付小豹子似的嚣张爪牙示人。那时他心思聪慧又敏感,性子暴躁又要强,半点儿亏也不能吃,整天球似的炸着一身绒毛刺,将任性霸道和逆我者亡发扬到了极致,简直丧心病狂到了一言不合就捕谁咬谁的地步。
偏偏那时候还是少年的白庭玉总是喜欢契而不舍地靠过来,便是被他拳脚相向也不曾退缩过,撵与撵不走。周继戎下手最不知轻重的一次,似乎让白庭玉足足躺了半个多月才好转。别看一众侍卫里他同白庭玉最为亲近,但小白却也是众人里当年挨他的打挨得最多的那个。
一念及此,周继戎突然就有点往事不堪细思量的惶恐。虽然因为当时他年纪小底蕴不足才更注重外在的张牙舞爪,别人也没怎么和他计较过,但他心里还是明白自己有些时候不一定占着全部的理,至少在对待白庭玉的态度上,他有些事是做得过份了的。
可就算是这样,这个人还是一直不离不弃地追随在他身边,仿佛他少不更事时的那些蛮横刁难都甘之如饴,从无一点怨恨之意。
换作是周继戎,纵然自己有错在先,但要是被谁这般对待还能矢志不移,他自问做不到小白所容忍的地步,绝对是要扑上去玩儿命去的。小白这般犯傻,就算是比走如今阎素的心甘情愿往火坑里头跳,那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至少程越虽然那般脾气,可两人正是情意相投的时候,阎素大约还没有来得及挨过揍。
他又记起了白庭玉受伤醒来的那个晚上,当日的种种情怀本来已经被他努力忘到了脑后,偏偏在这个时候又从记忆的旮旯里蹦哒了出来。
小白说‘我仰慕侯爷,很久以前就不可自拨。’小白又说‘你什么都好。’
清晰得历历在目!
于是周继戎像是猛然间醍醐灌顶,有那么一根愚钝而纤细的多年一直生长不良的神经冒出头来,轻轻地被拨动了一下,恍恍惚惚像是明白了点什么,又懵懵懂懂似乎什么也没能明白。
他虽然当着兄长的面大放厥词说要找个男的过日子算了,可是兔子不吃窝边草,从来也没有想过从自己的身边人里挑选,更加上兄长明里暗里的一番警告和提点,总算不是劳而无功,让他潜意思的觉得不该和小白有什么瓜葛。便是这时或许清楚那人是在将一片真心捧予自己任凭采撷,反而让他觉得忐忑不安,更生出些避之不及的念头。
这些暂且不提,可现下他要是当着小白的面数落阎素的种种劣绩,岂不是有点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意思?
他自问一生辩才无碍,一张嘴尖利刻薄,若是懒得动手将对手胖揍到六亲不认的,也足可以凭一张利嘴将人埋汰到七窍生烟,与程越相提并论也还要胜出一筹,是足够他沾沾自喜的资本。这时面对着小白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心意,他竟史无前例地觉得满心空白茫然,伶牙俐齿仿佛全拌饭给吃了,一时无言以对。
他动了这许多的念头,却也不过片刻间的工夫。他自认为自己明面上还是做到了面不改色的。
于是他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伸手握住对方的手腕,把他贴在自己脸上的手拉开。摇摇头道:“也没什么,没事。”
虽然将小白的手拉开之后他就松了手,但这一触之间他仍觉得对方连手腕都像是细了一些,他还摸到对方微微突起的腕骨,心里不着边际地想着,自己之前没有看错,小白这些日子确实是瘦了,他日前是带着伤出京,到现在也不知好利索了没有。
若是从前,他有这担心也就顺口问出来了,这时却莫名地觉得扭扭捏捏不好开口。见小白还一付忧心忡忡的模样,生怕他再追问什么,只好突兀地转开话题道:“小白,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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